祝融夫人呆呆地立馬於陣前,感受著身後數萬蠻兵,那從崇拜瞬間跌落到穀底的士氣。她的驕傲,她的戰意,連同她手中的丈八標槍,一同被那個雲淡風輕的老將,擊得粉碎。
她知道,自己敗了。敗得毫無懸念,敗得心服口服。
就在她失魂落魄,準備撥馬退回本陣之時,忽然,她感覺身後,傳來了一陣異樣的騷動。
她駭然回頭,隻見自己來時的道路,不知何時,已經被數十名身著黑衣的漢軍士兵,悄無聲息地截斷。他們如同從地裡冒出來的鬼魅,手持短弩,沉默地組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。為首一人,正是無當飛軍主將,王平。
祝融夫人心中一沉,瞬間明白了。
這從頭到尾,都是一個局!
陸瑁讓她出戰,讓她敗,不是為了羞辱她,而是為了……生擒她!他早已算到,自己敗後,必然會退回本陣,所以,他提前,在這裡,布下了一張網!
這份算無遺策,這份滴水不漏,比趙雲那神乎其技的槍法,更讓她感到,不寒而栗。
“夫人,”王平的聲音,冰冷而沒有感情,“我家中都護,有請。”
祝融夫人慘然一笑。她看了一眼遠處漢軍大營的方向,仿佛能看到那個端坐帳中,掌控一切的年輕身影。她緩緩地,放下了手中僅剩的飛刀,放棄了所有抵抗。
因為她知道,任何抵抗,都是徒勞的。
當祝融夫人被“請”到漢軍中軍大帳時,陸瑁並沒有為難她。他命人為其鬆綁,賜座上茶,禮遇有加。
“夫人之勇武,陸瑁佩服。”陸瑁的聲音,一如既往地溫和。
祝融夫人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統帥,心中的情緒,複雜到了極點。她冷冷地說道:“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。不必在此,假惺惺!”
陸瑁搖了搖頭,微笑道:“我從不濫殺。尤其,是如夫人這般的英雄人物。我請夫人來,隻是想請夫人,幫我給蠻王,帶一句話。”
他頓了頓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請夫人轉告蠻王。兵者,凶器也;戰者,危事也。南中百姓,亦是我大漢子民,我不忍心,看他們再因戰亂流離失所。此,是我第四次,擒獲你孟氏之人。”
“這一次,我依然會放了你。但我希望,這是最後一次。若再有下一次,我陸瑁,雖心有不忍,但為了大漢西南的百年安寧,也隻能,痛下殺手了。”
說完,他便下令,備上好馬,將祝融夫人,禮送出營。
當祝融夫人帶著這番話,回到銀坑洞時,孟獲,這位南中之王,在聽完妻子的敘述,以及陸瑁的傳話之後,他沉默了。
他沉默了很久很久。
他終於明白,自己麵對的,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對手。
那個人,擁有無敵的猛將,擁有神出鬼沒的奇兵,更擁有,一顆能洞
他終於明白,自己麵對的,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對手。
那個人,擁有無敵的猛將,擁有神出鬼沒的奇兵,更擁有,一顆能洞悉人心、算儘天下的,鬼穀之心。
孟獲緩緩地坐下,他看著自己的妻子,祝融夫人的臉上,同樣帶著無法掩飾的震撼與……敬佩。
“夫人,”孟獲的聲音,第一次,沒有了往日的粗獷與暴戾,反而帶著一絲深深的疲憊與茫然,“你說……我們究竟為何而戰?”
祝融夫人一愣,沒有回答。
孟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:“我們反,是因為雍闓說,漢人要來奪我們的土地,搶我們的牛羊,奴役我們的族人。可是……我看到的,卻不是這樣。”
“他攻下二郡,卻不殺降兵,反而讓高定、朱褒官複原職。”
“他大軍所過,非但不擾民,反而開倉放糧,救濟病苦。”
“他四次擒我,卻四次放我。他若想殺我,我的頭顱,早已掛在了他的營門之上。可他,沒有。”
他抬起頭,看著帳頂那搖曳的火光,眼神,變得無比複雜。
“他想要的,不是我的命,也不是我南中的土地。他想要的……是我們,真正地,歸順。”
祝融夫人走到他的身邊,輕輕握住了他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,柔聲道:“大王,我……也看明白了。那位趙雲老將軍,他的槍,明明可以輕易地取我性命,但他卻隻是將我的兵器擊落。那位陸中都護,他的網,明明可以讓我們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,但他卻一次又一次地,給了我們機會。”
“他們,不是來征服的。他們,是來……教化的。”
“教化……”孟獲咀嚼著這個詞,身體,猛地一震。
是啊!教化!
陸瑁一直在用最殘酷的戰爭,給他上著最仁慈的一課!
他讓他看清自己的“勇”,在真正的戰神麵前,是何等的不堪一擊。
他讓他看清自己的“謀”,在真正的智者麵前,是何等的幼稚可笑。
他讓他看清自己的“險”,在真正的力量麵前,是何等的微不足道。
他打碎了他所有的驕傲,所有的依仗,卻唯獨,保留了他的性命,和尊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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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,才是最可怕的征服。
從心靈上,讓你,徹底臣服。
“我……我孟獲……輸了……”
這位南中之王,終於,說出了這句話。他不是對祝融夫人說的,而是對他自己,對他心中那最後的一絲傲骨,說的。
他說完這句話,整個人,仿佛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,卻又像是,卸下了千斤的重擔。
他緩緩地,站起身來。
“夫人,為我……更衣。”
祝融夫人眼中,閃過一絲淚光。她知道,她的丈夫,做出了一個,將改變整個南中命運的,決定。
次日,天光大亮。
漢軍大營之外,出現了一支奇怪的隊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