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天色未明,晨霧尚籠罩著沉睡的江陵城。
陸瑁已經悄然起身。他沒有驚動任何人,隻是在妻女的床邊,深深地,凝望了許久。他俯下身,在妻子關鳳光潔的額頭上,印下了,一個輕柔的吻;又在兒子陸嶽那肉嘟嘟的臉頰上,留下了一個,帶著胡茬微刺的,父親的印記。
而後,他毅然轉身,再無回頭。
府外,烏騅馬早已備好。陸瑁翻身上馬,隻帶了簡單的行囊與那杆,被妻子擦拭得,一塵不染的梅花槍。他沒有向任何人告彆,隻是對著那座,還在沉睡中的,大將軍府,遙遙地,行了一個注目禮。
隨即,他雙腿一夾馬腹,騎著馬,朝著成都的方向,絕塵而去。
自荊州至蜀中,道路,愈發崎嶇。平坦的江漢平原,漸漸被,連綿起伏的丘陵所取代。
陸瑁並不急於趕路。他一邊行進,一邊,整理著自己的思緒。
這一次,他要說服的,是朝堂上的那群,主和派。
這些人,並非奸佞。他們中,有許多,是追隨先帝半生,勞苦功高的元老;有許多,是蜀中本地的士族領袖,他們,更關心這片土地的,安寧與富庶;還有許多,是掌管錢糧戶籍的務實官員,他們,比任何人都清楚,大漢如今的國庫,是何等的,捉襟見肘。
在他們看來,如今的大漢最應該做的,是休養生息,固守蜀中天險,而不是,再次發動一場,勝負難料的,國戰。他們的“主和”,並非投降,而是一種,保守的,務實的,“自保”之道。
陸瑁知道,要說服他們,靠的,不能是,空洞的口號,更不能是,中都護的權威。他必須,用最無可辯駁的事實,最嚴謹周密的邏輯,以及,那足以,重新點燃他們心中火焰的,大義,來,徹底擊潰他們,那看似堅不可摧的,“和平”堡壘。
他要,實現先帝的遺願。他要,再造大漢!這,是他,對劉備的承諾。是,他對諸葛亮的承諾。更是,他對這個時代,許下的,宏願。
十日後,成都,錦官城。
當陸瑁一身風塵,牽著馬,出現在這座,繁花似錦的,天下雄城之下。
陸瑁沒有耽擱,他直接前往丞相府,求見諸葛亮。二人,在書房密談了,整整一個下午。沒有人知道,他們談了些什麼。
而當陸瑁出丞相府後,丞相府,則立刻,向宮中,遞上了一道奏疏:“大漢中都護陸瑁,不辱使命,已與東吳,達成共識。臣,懇請陛下,明日,召開朝會,共商,北伐大計!”
次日,成都皇宮,朝議大殿。
劉禪,高坐於龍椅之上。他的身邊,丞相諸葛亮,羽扇綸巾,神色肅然。殿下,文武百官,分列兩旁。
當值事的宦官,用尖細的嗓音,高聲宣布:“宣,中都護陸瑁,上殿——”時,所有人的目光,都齊刷刷地,望向了,殿外。
陸瑁,身著中都護的紫色官服,腰懸佩劍,步履沉穩,從殿外,一步一步,走了進來。他沒有看任何人,隻是,目不斜視地,走到了大殿的中央,對著劉禪與諸葛亮,躬身行禮。
“臣,陸瑁,參見陛下,參見丞相。”
“愛卿,平身。”劉禪的聲音,溫和而平順。
“子璋,你此行江東,促成孫劉聯盟,實乃,不世之功。”諸葛亮緩緩開口,聲音,清晰地,傳遍了,整個大殿,“今日,便請你,將此行成果,與盟約之細節,向陛下與諸位同僚,詳細,稟明。”
“臣,遵命。”
陸瑁轉過身,麵向文武百官。他將,自己如何抵達江夏,如何與陸遜博弈,如何,在黃鶴樓上,與孫權,定下“東西並進,共伐曹賊”的盟約,簡明扼要地,敘述了一遍。
當他說完,整個大殿,陷入了一片,詭異的,寂靜。隨即,便如同,燒開的水一般,徹底,沸騰了!
以李嚴為首的武將集團,個個麵露喜色,摩拳擦掌。
“太好了!孫權那廝,總算,識時務了一次!”
然而,另一邊,以光祿大夫譙周為首的文官集團,卻是,愁雲慘霧,憂心忡忡。
終於,譙周,這位在蜀中士林,德高望重的老臣,顫巍巍地,走了出來。他先是對著劉禪,行了一個大禮,然後,才用一種,悲天憫人的語氣,說道:
“陛下,丞相,中都護。老臣,有話要說。”
“譙大人,請講。”諸葛亮抬了抬手。
譙周歎了口氣,目光,掃過陸瑁,那張,年輕而堅毅的臉。
“中都護,少年英才,膽識過人,孤身入虎穴,而能,說服江東之主。此等功績,老臣,佩服之至。”他話鋒一轉,聲音,變得,無比沉痛。
“但,佩服,歸佩服。老臣,依舊要說,北伐,萬萬,不可!”
“為何不可!”性如烈火的魏延,當即,怒喝出聲。
譙周沒有理會他,隻是,對著龍椅之上的劉禪,痛心疾首地說道:
“陛下!如今,我蜀中,百姓,渴望的是,休養生息,而不是,連年的,戰爭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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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丞相,與中都護,南征,平定南中,固然,開疆拓土。但,南中初定,人心未附,蠻夷之患,仍是,心腹大患!此時,若傾國之力,儘數北上,萬一,南中再反,我等,腹背受敵,將如何自處?”
“更何況,”譙周的聲音,愈發激動,“錢糧!打仗,打的,就是錢糧!我大漢,如今的國庫,能支撐一場,長達數年,耗費無算的,北伐嗎?一旦,糧草不濟,前方將士,饑寒交迫,那,豈不是,重蹈,先帝之覆轍!”
“老臣,懇請陛下,三思!我等,當務之急,是效仿高祖,入關之後,與民休息。發展農桑,充實國庫,教化百姓。待到,國富民強,再言北伐,方是,萬全之策啊!”
譙周的這番話,說得,是情真意切,感人肺腑。他所提出的,每一個問題,都是,最現實,最致命的,難題。
一時間,殿內,附和之聲,此起彼伏。
“譙大人,所言極是!當以,國事為重!”
“我等,不能再,窮兵黷武了!”
看著這番景象,陸瑁的臉上,沒有絲毫的,意外。這,一切,都在他的,預料之中。
他靜靜地,等著,所有的反對之聲,都漸漸,平息下來。然後,他才,緩緩地,向前,踏出了一步。
“譙大人。”他開口了,聲音,平靜,卻帶著一種,不容置疑的,穿透力。
“您方才所言,句句,皆是,為國為民的,肺腑之言。瑁,亦是,感佩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他的目光,瞬間,變得,如同刀鋒般,銳利!
“敢問譙大人,您所謂的,‘萬全之策’,真的,萬全嗎?”
譙周一愣:“中都護,此話何意?”
“譙大人,以為,我們,固守蜀中,休養生息,便能,高枕無憂嗎?”陸瑁冷笑一聲。
“敢問,臥榻之側,豈容,他人酣睡!曹魏,會給我們,十年,二十年,去休養生息,去國富民強嗎?”
“不會!”他的聲音,驟然拔高!
“他們,隻會,趁著我們,沉浸在,偏安一隅的,溫柔鄉裡時,不斷地,積蓄力量!待到,其實力,十倍於我,百倍於我之時,便會,揮師南下,一舉,將我們,碾為齏粉!”
“到那時,我們,拿什麼,去抵擋?靠,我們,那充實的國庫嗎?靠,我們,那安逸的百姓嗎?”
“譙大人,所謂的‘休養生息’,不過是,飲鴆止渴!所謂的‘固守待變’,不過是,坐以待斃!”
這番話,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,狠狠地,扇在了,所有主和派的臉上!讓他們,麵紅耳赤,卻又,無從反駁!
陸瑁沒有給他們,喘息的機會。他轉過身,麵向,所有的文武百官,聲音,愈發,慷慨激昂!
“諸位,都說,國庫空虛,錢糧不足。那我,便與諸位,算一筆賬!”
“我們,若不出兵,便要,在長安,在荊州,在整個邊境,陳兵數十萬,以防,曹魏與東吳的,入侵!這數十萬大軍,每日的人吃馬嚼,軍械損耗,又是,何等,天文數字!”
“這,是一筆,隻出不進的,消耗!它,會像一個,無底的黑洞,年複一年,吸乾我大漢的,最後一滴血!”
“而北伐,則不然!”
“我們,可以,以戰養戰!用曹魏的土地,錢糧,人口,來,打曹魏!”
“這,才是一本萬利的,買賣!”
“諸位,都說,百姓,渴望和平。沒錯!但,百姓,渴望的,是,堂堂正正,站著,活下去的和平!而不是,苟延殘喘,跪著,求來的,偷安!”
“先帝,為何,要北伐?丞相,為何,要北伐?因為,我們,是漢!是大漢的,延續!我們的都城,不是,在這,偏安一隅的,錦官城!長安雖然已經在我們手上,但是不攻下潼關,我們始終無法還於舊都。因為長安不安全,沒有天險可守。”
“我們若,連,打回家的,勇氣,都沒有了!那我們,還有什麼資格,自稱,漢臣!還有什麼臉麵,去見,地下的,列祖列宗!”
“至於,南中之患!”陸瑁的目光,掃向,那些,麵色凝重的,蜀中士族。
“有我,在南中,留下的,三萬精銳。有,我親手製定的,治理方略。”
“我,陸瑁,在此,以項上人頭,擔保!北伐期間,南中,若有,一兵一卒之亂,我,自裁,以謝天下!”
他最後,轉過身,對著龍椅之上的劉禪,對著,身旁的諸葛亮,深深地,一揖到底!他用儘,全身的力氣,嘶吼出了,他心中,最深的,呐喊!
“陛下!丞相!”
“先帝,臨終托孤,言猶在耳!興複漢室,還於舊都,乃我等,畢生之宏願!”
“如今,東吳結盟,曹魏內亂,天時,在我!”
“三軍用命,將士歸心,人和,在我!”
“天時、地利、人和,三者皆備!此,乃千載難逢之良機!若,坐失此機,我等,皆為,漢室之罪人!”
“臣,陸瑁,懇請陛下,下定決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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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即刻,北伐!”
說罷,他,長跪於地,不起。
整個大殿,死一般的,寂靜。所有的文武百官,都被陸瑁這番,氣吞山河,情理兼備的,言辭,徹底,震撼了!他們仿佛,又看到了,當年,那個,在隆中,為先帝,規劃三分天下的,年輕的,臥龍先生。
許久,丞相諸葛亮,緩緩地,站了起來。
他手中的羽扇,輕輕一揮。
“陛下。”
他的聲音,平靜,卻帶著,一錘定音的,力量。
“子璋之言,亦是,亮,心中所想。”
“臣,附議。”
龍椅之上,年輕的劉禪,看著下方,那個,長跪不起的,挺拔身影。他的眼中,那份,屬於少年的,懦弱與,迷茫,漸漸退去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,被點燃的,屬於帝王的,熱血與,威嚴!
他緩緩地,站起身。
用一種,從未有過的,堅定聲音,宣布道:
“準!”
“傳朕旨意!”
“命,丞相諸葛亮,為北伐大元帥,總領一切軍務!”
“命,中都護陸瑁,為前軍大都督,總督先鋒!”
“朕,要在,這成都城,靜候,我大漢王師,光複天下的,捷報!”
當後主劉禪那一聲,充滿帝王威嚴的“準”字,響徹整個朝議大殿時,所有人都以為,這場關於北伐的,世紀之辯,已經,塵埃落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