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斥候被他駭人的模樣嚇得渾身發抖,顫聲道:“荊州牧……力戰……戰死……了……”
“噗——!”
張苞猛地噴出一口鮮血,眼前一黑,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。
死寂。
仿佛墜入了無底的深淵,張苞的意識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漂浮。他聽不到聲音,也感覺不到疼痛,隻有一種被掏空了的虛無。
他不想醒來。
或許,就這樣沉睡下去,就不會再心痛了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一陣劇烈的咳嗽,強行將他從那片黑暗中拽了出來。他猛地睜開眼,映入眼簾的,是中軍大帳那熟悉的頂棚,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和血腥味。
他沒死。
然後,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水,轟然湧入腦海。
“江陵城破……”
“荊州牧……戰死……”
“大哥!”
張苞猛地從行軍床上彈坐起來,這個動作扯動了他全身的傷口,劇痛讓他眼前一黑,但他毫不在意。
“水……”他的嗓子乾得像是要冒火。
一直守在旁邊的魏延,立刻端過一碗水,扶著他喝了下去。
冰冷的水,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。
他也徹底清醒地意識到,那不是夢。
大哥,真的沒了。
那個從小就護著他,教他讀書寫字,在他闖禍後替他背鍋,出征前還笑著拍他肩膀說“回來一起喝酒”的大哥,沒了。
張苞沒有哭,也沒有怒吼。
他的臉上,是一種比哭和怒更可怕的平靜,一種死灰般的平靜。
他緩緩轉過頭,看著那個跪在帳角的斥候。
“你,過來。”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那斥候戰戰兢兢地爬了過來。
“消息,確實嗎?”張苞問。
“千真萬確。”斥候的聲音都在發抖,“是……是馬參軍派人拚死送出來的消息。曹休……曹休下令,以王侯之禮厚葬了將軍。”
厚葬……
張苞聽到這兩個字,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。
殺了他大哥,再假惺惺地給他厚葬?
何等的羞辱!
“好……好一個曹休!”
他深吸一口氣,那股氣仿佛帶著冰碴,凍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疼。
他看著斥候,一字一頓,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下達命令。
“你,立刻動身,帶上最好的人,最快的馬,不計代價,把消息傳回去。”
“傳回長安,告訴陛下,告訴丞相,告訴鳳兒。”
他的聲音頓了頓,喉頭劇烈地滾動了一下,後麵的幾個字,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。
“去潼關,告訴……安國和大司馬。”
當這幾個字從張苞嘴裡說出來時,旁邊的魏延都忍不住轉過了頭,眼眶瞬間紅了。
他無法想象,當這個噩耗傳到那兩個年輕人耳中時,會是何等的晴天霹靂。
斥候重重地磕了一個頭,起身,沒有再說一句話,轉身衝出了大帳。他知道,自己身上背負的,是足以讓整個大漢都為之動搖的噩耗。
帳篷裡,再次陷入了死寂。
張苞就那麼坐著,一動不動,像一尊石像。
許久,他緩緩地、緩緩地伸出手,拿起了立在床頭的丈八蛇矛。
冰冷的矛杆,一如父親當年將它交到自己手上時的觸感。
他用手指,輕輕摩挲著矛刃上已經崩裂的缺口。
“大哥……”
他低聲呢喃,聲音輕得像一陣風。
下一刻,這陣風,陡然化作了席卷一切的雷霆風暴!
“郝!昭!!”
張苞猛地抬起頭,那雙赤紅的眼睛裡,所有的平靜、悲傷、絕望,在這一刻儘數化為了毀天滅地的瘋狂殺意!
“我要你的命!!!”
他提著蛇矛,就要往帳外衝。
“站住!”
魏延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,力氣大得像是鐵鉗。
“你瘋了!你想去送死嗎!”魏延怒吼道。
“放開我!”張苞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獅,奮力掙紮,“我要去殺了郝昭!我要把他碎屍萬段!為我大哥報仇!”
“報仇?”魏延雙目圓睜,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張苞的臉上!
“啪!”
清脆的耳光聲,讓整個大帳的空氣都凝固了。
張苞被打蒙了,他捂著臉,難以置信地看著魏延。
“你用什麼報仇?用你這一身傷嗎?還是用外麵那群已經疲憊不堪的弟兄的命?”魏延指著帳外,聲音裡帶著一絲悲愴。
“我們的任務是策應江陵!現在江陵已破,坦之已經……我們再在這裡耗下去,除了將剩餘兄弟全都填進這個山溝裡,還有什麼意義?”
“我們敗了!你明不明白!我們敗了!”
最後那句話,魏延幾乎是吼出來的。
張苞的身體,劇烈地顫抖起來。
他不是不明白,他隻是不願意接受。
“那我大哥的仇……”他雙膝一軟,跪倒在地,手中的蛇矛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。這個在戰場上從不流淚的鐵血漢子,終於像個孩子一樣,嚎啕大哭起來。
“我大哥的仇,怎麼辦啊……”
魏延看著跪在地上,哭得撕心裂肺的張苞,心中也是一陣絞痛。
他走上前,將他扶了起來,聲音沉重而堅定。
“仇,一定要報。”
“但不是現在,不是用這種方式。”
他撿起地上的丈八蛇矛,重新塞回張苞的手裡。
“坦之用他的命,給我們上了一課。告訴我們,曹賊和孫權,亡我大漢之心不死!”
“我們要做的,不是死在這裡,給坦之陪葬!而是活著回去,變得更強!然後,帶著一支足以踏平建業,攻陷洛陽的大軍,回來!”
“用他們的血,來祭奠坦之的在天之靈!”
“這,才是真正的報仇!”
張苞的哭聲,漸漸停了。
他抬起頭,淚水和鼻涕糊了一臉,狼狽不堪,但那雙紅腫的眼睛裡,卻重新燃起了一點火星。
那點火星,是仇恨。
“傳我將令!”
魏延見狀,立刻轉身,對著帳外的親兵下令。
“全軍……後撤三十裡,安營紮寨,準備……撤軍。”
當“撤軍”兩個字說出口時,這位身經百戰的悍將,聲音裡也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。
武關道上,那支曾經意氣風發,誓要鑿穿天地的蜀漢大軍,終於在付出了近兩萬人的傷亡後,開始了他們最不情願的,也是最屈辱的撤退。
山坡之上,魏軍主營。
郝昭站在望樓上,用千裡鏡看著山穀中如潮水般緩緩退去的蜀軍。
他沒有下令追擊。
“將軍,為何不趁勢掩殺?蜀軍已是強弩之末,此刻追擊,必能大獲全勝!”一名副將不解地問。
郝昭放下了千裡鏡,麵無表情。
“一支心懷死誌的軍隊,和一支心懷仇恨的軍隊,是兩回事。”
他淡淡地說道。
“前者,隻想拉人墊背。而後者……會變成不死的惡鬼,在未來的某一天,回來找你索命。”
“讓他們走吧。”
他轉過身,看向遙遠的西北方向,那裡,是長安,是潼關。
他知道,這場戰爭,遠沒有結束。
關平的死,不是終點。
而是一個,更血腥,更殘酷的開始。
喜歡輔佐漢室,重振三國請大家收藏:()輔佐漢室,重振三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