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荊州牧府燈火通明。
關興站在庭院中,看著下人們行色匆匆,將一袋袋早已備好的行糧、清水和更換的衣物,緊緊地捆紮在兩匹神駿非凡的戰馬背上。
那是陸瑁的坐騎,“踏雪”,以及關鳳的愛馬,“追風”。
陸瑁一身勁裝,腰懸長劍,手持梅花槍,從書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。他臉上的血色尚未完全恢複,但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,再無半分平日裡的慵懶閒散。
“安國。”他走到關興麵前,聲音沉穩。
“兄長。”關興喉結滾動了一下,千言萬語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陸瑁伸手,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那力道,讓關興的身子微微一震。
“我走之後,荊州就全交給你了。”陸瑁的目光掃過這片他經營了數年的土地,眼中閃過一絲不舍,但很快被決然取代,“記住,民生為本,軍備為輔。對內,繼續開墾田畝,興修水力,讓百姓安居樂業;對外,北拒曹魏,東防孫吳,萬事以‘穩’為先。”
“我不在,若魏吳有異動,不要衝動,立刻飛馬報知長安,聽從大將軍和大司馬的號令。你的背後,是整個大漢。”
“兄長,我……”關興眼圈一紅。他知道,這一去,陸瑁肩上要扛起的,將是何等沉重的擔子。
“一個大男人,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!”陸瑁瞪了他一眼,隨即語氣又緩和下來,“你做得很好,比我想象中還要好。荊州在你手上,我很放心。這也是你爹和你大哥最想看到的。”
關興聽到陸瑁的話,再也忍不住,他猛地單膝跪地,聲音哽咽:“兄長放心!安國在,荊州在!安國若死,必與江陵共存亡!”
“好兄弟!”陸瑁用力將他扶起,最後看了一眼府門外那片沉沉的夜色,“我走了。”
他翻身上馬,動作乾脆利落。關鳳也已跨上追風,她沒有多言,隻是默默地跟在陸瑁身後。
“駕!”
一聲清喝,兩匹駿馬化作兩道黑色的閃電,衝破夜幕,絕塵而去,隻留下一串急促的馬蹄聲,回蕩在江陵寂靜的街道上。
星夜兼程,曉行夜宿。
陸瑁和關鳳二人,幾乎是人歇馬不歇,一路風馳電掣。他們不敢有絲毫耽擱,因為他們是在和死神賽跑。
馬蹄踏過新修的馳道,平整而堅實。沿途的驛站,燈火通明,往來的商旅,絡繹不絕。
每多看一分這欣欣向榮的景象,陸瑁的心就更沉一分。
他知道,這一切的締造者,正在油儘燈枯。
途中,在一處小鎮的客棧打尖,兩人剛坐下,就聽見鄰桌幾個行商在高談闊論。
“聽說了嗎?這回南中的蠻子又鬨起來了,派了張嶷將軍去,也不知能不能平定。”
“嗨,怕什麼!有丞相在,什麼亂子平定不了?”一個商人滿不在乎地說道,“想當年,丞相派荊州牧陸大人前往南中,陸大人七擒孟獲,殺得那些蠻子哭爹喊娘,現在還不是乖乖地給我們運木材、交貢品?”
“話是這麼說,可我聽說……丞相的身體,好像不太好……”
“呸呸呸!胡說什麼!”之前那商人立刻急了,壓低聲音道,“這話可不能亂說!丞相那是天上的星宿下凡,福壽綿長著呢!咱們大漢的安穩日子,可都指望著他老人家!”
周遭的人,也都紛紛點頭附和。
在蜀漢百姓心中,諸葛亮,就是天,就是定海神神。
陸瑁默默地端起茶碗,滾燙的茶水入喉,卻暖不了那顆冰冷的心。
百姓的信賴,是榮耀,也是最沉重的枷鎖。他能想象,此刻病榻上的諸葛亮,承受著何等巨大的壓力。
關鳳看著他緊鎖的眉頭,將一塊切好的肉乾放到他的碗裡,輕聲說:“多吃點,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”
她的聲音,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陸瑁點了點頭,埋頭吃飯。
有妻如此,夫複何求。
又行數日,終於踏入了關中盆地。
長安,這座大漢的都城,遙遙在望。
然而,越是靠近長安,氣氛就越是壓抑。城門口盤查的兵士,比往日多了數倍,神情肅穆。街道上,行人腳步匆匆,臉上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憂慮。往日裡熱鬨的酒肆茶樓,此刻也顯得有些冷清。
整座城市,都籠罩在一片無形的陰雲之下。
陸瑁和關鳳沒有停留,亮出荊州牧的印信後,一路暢通無阻,直奔城南的丞相府。
丞相府門前,車馬稀疏,唯有幾隊披堅執銳的衛士,如雕塑般矗立,將一切喧囂隔絕在外。
兩人剛翻身下馬,府內便快步走出一人,身形挺拔,麵容堅毅,正是新任大將軍,薑維。
“將軍!”薑維看到陸瑁,那張素來剛毅的臉上,第一次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。他快步上前,一把抓住了陸瑁的手臂,手勁之大,捏得陸瑁都感到了一絲疼痛。
“你可算來了!”
“丞相他……怎麼樣了?”陸瑁開門見山地問道。
薑維的眼神黯淡了下去,他搖了搖頭,聲音沙啞:“太醫們已經束手無策了……全憑一口氣撐著。公琰和文偉正在裡麵……丞相他……一直在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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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番話,如同一記重錘,狠狠砸在陸瑁心上。
“帶我進去。”
薑維點了點頭,親自在前麵引路。
踏入丞相府,一股濃鬱的藥味撲麵而來,夾雜著一種衰敗的、令人心悸的氣息。往日裡處理公務、人來人往的廳堂,此刻空無一人,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。
穿過幾重回廊,來到一處幽靜的後院。院內,大司馬蔣琬和尚書令費禕正焦急地等候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