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風蕭瑟,卷起長安城外官道上的枯黃落葉,發出“沙沙”的聲響,仿佛是大地在為即將到來的血戰而低語。
沒有旌旗招展,沒有鼓樂齊鳴,更沒有萬民相送。
這注定是一場,在寂靜中開始的,悲壯遠征。
長安東門之外,一支奇特的軍隊,正在集結。他們人數不多,僅有七百餘人,但每一個士兵,都散發著如同野獸般的彪悍氣息。他們身著輕便的皮甲,臉上、臂膀上,紋著南中部落特有的圖騰,眼神麻木而又凶狠。他們便是大漢最精銳的山地特種部隊——無當飛軍。
他們的統帥,趙雲之子,趙廣,正肅立於陣前。他的臉上,有著與其父如出一轍的沉穩,但此刻,眉宇間卻帶著深深的困惑與凝重。
右丞相陸瑁,一襲玄色常服,獨自站在他們麵前。他沒有帶任何親兵,隻是靜靜地看著這支,由他親自從南中帶回,又親手重塑的王牌。
“趙廣。”陸瑁開口,聲音被風吹得有些飄忽。
“末將在!”趙廣上前一步,抱拳行禮。
“太極殿之議,陛下已有決斷。你部,將作為先鋒,與另外一萬四千名關中子弟,共同組成‘誘敵’之軍。”陸瑁的話,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趙廣的心,猛地一沉。誘敵之軍,在任何兵法裡,都幾乎是“棄子”的代名詞。他雖不知殿議的全部細節,但也隱隱猜到了此行的凶險。
“丞相,末將……有一事不明。”趙廣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,“我軍為何要放棄潼關天險?此乃兵家大忌。若我軍退守長安,將關中平原儘數讓與敵軍,屆時……”
“沒有屆時。”陸瑁打斷了他,目光銳利如刀,“你的任務,不是思考為何要退。你的任務,是執行命令。”
他頓了頓,語氣稍緩:“你父親,常山趙子龍,一生征戰,無論麵對何等險境,何等看似不合理的軍令,他都隻有一個選擇——絕對執行。因為他相信先帝,相信先丞相。今日,我問你,你,相信我嗎?”
趙廣渾身一震。他看著陸瑁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,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囑托:“子璋,有經天緯地之才,亦有赤膽忠心。汝當視之如父,聽其號令,萬死不辭。”
趙廣深吸一口氣,單膝跪地,聲音鏗鏘有力:“丞相當有令,末將萬死不辭!”
“好。”陸瑁點了點頭,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,刻著“陸”字的黑色軍令,交到趙廣手中。
“聽我密令。”陸瑁的聲音,壓得極低,隻有兩人能聽見。
“此戰,我為主帥,亦為……‘敗帥’。我將率領你們,打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敗仗。在潰敗的途中,軍令會混亂,建製會打散,人心會崩潰。但你和你這七百無當飛軍,必須成為這支潰軍的‘定海神針’。”
“你們的任務,不是衝鋒陷陣,而是在混亂中,悄無聲息地,收攏那些被打散的、最精銳的勇士。不要管那些意誌崩潰的懦夫,隻要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。彆人在逃,你們在聚。我要你,在全軍‘崩潰’的表象之下,為我,秘密地,保留一支足以發動致命一擊的‘複仇之刃’!”
“此任之難,遠勝於衝鋒陷陣,九死一生。你,能做到嗎?”
趙廣的心,狂跳不止。他終於明白了!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誘敵,這是一場在刀尖上跳舞的,精妙絕倫的騙局!而他們無當飛軍,就是那個在台下,悄悄為舞者係緊安全繩的人!
“末將,領命!”趙廣將那枚黑色軍令緊緊握在手中,那冰冷的觸感,仿佛烙印進了他的靈魂。
“去吧。”陸瑁揮了揮手,“去潼關,接管你大哥趙統兵權。記住,敗得越慘,我們離勝利,就越近。”
趙廣重重叩首,而後起身,翻身上馬,帶著那七百沉默的影子,向著東方的潼關,絕塵而去。
官道上,隻剩下陸瑁,和他身後不遠處,一個牽著馬,同樣神情複雜的青年。
正是他的長子,陸嶽。
“嶽兒。”陸瑁轉身,看向自己的兒子。
“父親。”陸嶽上前,躬身行禮。
陸瑁的眼神,變得柔和了許多。他看著自己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,心中百感交雜。他即將踏上九死一生的戰場。
“北方戰事,已如箭在弦。但天下這盤棋,遠不止關中一地。”陸瑁的聲音,恢複了那種作為戰略家的冷靜。
他從懷中,取出另一份用火漆密封的軍令和一枚虎符。
“我料,孫權此人,見我大漢與曹魏在關中陳兵數十萬,必以為可趁之機。荊州,我大漢的東大門,必將成為他混水摸魚的首選之地。”
“你小舅關興,雖勇冠三軍,但性情剛烈,於權謀應變之上,尚有不足。荊州兵力,亦不算充裕。我不能,將大漢的安危,寄托於孫權的‘仁慈’之上。”
他將那份沉重的軍令交到了陸嶽的手中。
“我命你,持我軍令,即刻南下!日夜兼程,前往秭歸。憑此虎符,節製白帝城、夷陵、秭歸三地守軍,共計四萬。而後,儘起大軍,沿江而下,屯兵於江陵城外,呈犄角之勢,與你小叔的荊州軍,互為照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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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的任務,不是開戰,而是‘震懾’。”陸瑁的眼神,變得無比嚴肅,“你要讓孫權看到,我大漢,即便在進行國戰,也依然有餘力,在荊州,布下他啃不動的鐵壁!讓他那點不該有的心思,給我,老老實實地,憋回去!”
陸嶽雙手接過軍令與虎符,隻覺得重逾千斤。
他明白了。父親將整個大漢的南疆防線,都交到了他的手上!
“父親……”陸嶽的聲音有些哽咽,“您……您在北方,一定要……”
“男子漢,流血不流淚。”陸瑁打斷了他,伸手,用力地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你是我陸家的兒子,是右丞相的兒子。你的戰場,在南方。我的戰場,在北方。我們父子,各安天命,各儘其職。”
“記住,保護好你小叔,守好荊州,就是對我,最大的助力,不要讓我在這場國戰當中分心。”
陸瑁說完,翻身上了一匹早已備好的快馬,不再看陸嶽一眼。
“駕!”
一聲清喝,他策馬揚鞭,向著東南方的武關方向,狂奔而去。
陸嶽跪在地上,看著父親那決絕的背影,消失在官道的儘頭,淚水,終於忍不住,奪眶而出。他重重地,向著父親離去的方向,磕了三個響頭。
而後,他擦乾眼淚,翻身上馬,向著南方,那屬於他的戰場,疾馳而去。
父與子,在這一天,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。
一個,走向了榮耀背後的死亡深淵。
一個,走向了獨當一麵的成長試煉。
武關,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,盤踞在秦嶺的崇山峻嶺之間。
關隘之上,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,正憑欄遠眺。他身披重甲,麵容剛毅,眼神中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野性。他,便是漢中太守,征南大將軍,魏延,魏文長。
“將軍,天涼,該回去了。”副將在一旁勸道。
魏延沒有理會,隻是冷哼一聲:“這籠子,關得久了,骨頭都要生鏽了!”
就在此時,關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。一名斥候飛奔上樓,單膝跪地:“啟稟將軍!關外十裡,發現單騎一人,自稱……右丞相陸瑁,求見將軍!”
魏延猛地回頭,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:“陸瑁?他來這裡做什麼?!”
不等副將反應,他已經大步流星地向關下走去。
“開城門!隨我,前去迎接!”
關門大開,魏延親率一隊親兵,策馬出關。果然,在十裡之外的山口,一人一馬,玄衣如墨,正靜靜地,立於風中。
不是陸瑁,又是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