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接下來,我們再談談,天下局勢。”
陸瑁的手指,重新沾上茶水,在寬大的梨木桌案上,畫出了一個更大的輪廓。那水漬暈開,仿佛一幅壯麗的山河畫卷,正在緩緩展開。
“曹魏,經此一役,元氣大傷。曹休、鄧艾一死一擒,函穀關近二十萬大軍,灰飛煙滅。可以預見,在未來至少三年之內,他們將無力西顧,隻能轉入全麵防守。這就為我們,贏得了寶貴的喘息之機。”
陸瑁的聲音沉穩而有力,將三人的思緒,從朝堂的詭譎,拉回到了他們最熟悉的金戈鐵馬之中。
“我們要做什麼?不是乘勝追擊,直搗洛陽。那是匹夫之勇。”陸瑁搖了搖頭,眼中閃爍著理性的光芒,“薑維現在身為大司馬大將軍,他的首要任務,就是鎮守關中,清查戶籍,恢複民生,屯田練兵,將這八百裡秦川,打造成我們未來東出的,最堅實的基地。這是一個水磨工夫,急不得。”
這時,一直沉默的龐德,終於開口了。他的聲音,如同他的人一樣,沉穩而厚重,每一個字,都帶著金石之音。
“那……東吳呢?”
龐德沉聲問道。作為曾經在樊城與關羽血戰過的降將,他對荊州局勢的敏感,遠超旁人。他知道,大漢與曹魏的爭鬥,永遠繞不開那個盤踞在江東的孫權。
魏延和趙統也同時精神一振,將目光投向陸瑁。是啊,曹魏暫時不足為慮,可那隻虎視眈眈的江東猛虎,又該如何處置?
陸瑁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誰也看不懂的,冰冷的笑意。
“令明問到點子上了。”
他的目光,從龐德那張堅毅的臉上掃過,帶著一絲讚許。
“我此去荊州,名為受貶,實則,就是為了東吳!”
這句話,再次讓三人的心,提了起來。
“這裡,是江陵。順江而下,可直搗建業!逆流而上,可威逼襄樊!西連永安白帝,可策應益州!這裡,是天下之腹!”
“孫權那隻老狐狸,比誰都看得清楚。他看到我陸瑁,這個剛剛一手覆滅了魏國兩大軍團的‘煞星’,被‘貶’到了與他隻有一江之隔的江陵,他晚上睡覺,都得睜著一隻眼睛!”
“所以,我此去荊州,首要任務,不是種田,不是安民。”陸瑁的眼中,爆發出駭人的精光,屬於頂級統帥的衝天殺氣,毫無保留地釋放了出來!
“我要練一支軍隊出來!”
“一支戰力足以撕碎江東任何一支精銳的新軍!”
“其次,我的目標,不是東吳。”陸瑁話鋒一轉,手指猛地向北,戳在了江陵上方的“襄陽”二字上!
“我要重新拿下襄陽!”
“轟!”
魏延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門,他猛地站了起來,失聲吼道:“襄陽?!丞相!您是說……”
那是關羽兵敗身死的地方!是大漢心中,永遠的一根刺!
“沒錯,就是襄陽!”陸瑁的聲音,斬釘截鐵,“整個荊州,就像一個人的身體。益州是我們的左臂,江東是右臂,而襄陽,就是這個身體的頭顱!頭顱在彆人手裡,我們永遠都是一個殘廢!”
“如今曹魏在西線一敗塗地,必定將防守重心,東移至中原與淮南一線。襄陽的防務,看似堅固,實則已是外強中乾!這,就是我們千載難逢的機會!”
“我要奪下襄陽,將樊城化為前哨,徹底鎖死曹魏南下的通道。然後,再回過頭來,收拾江夏!”
他的手指,又指向了襄陽東南的“江夏郡”。
“江夏,是東吳楔入我荊州腹地的一顆釘子,是他們窺探長江上遊的眼睛。拿下江夏,我們就等於挖掉了孫權的眼睛,斬斷了他伸向上遊的爪子!”
“到那時,”陸瑁的手掌,在整個“荊州”的水漬輪廓上,重重一抹,“北有襄陽為屏,東有江夏為門,整個荊州,將徹底回歸我大漢的治理之下!我們將擁有一個完整、富庶、且四通八達的,第二國本!”
“這,就是我此去荊州的,真正任務!”
大堂之內,隻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聲。
一個比光複關中,還要宏大,還要瘋狂的計劃,就這樣被陸瑁輕描淡寫地,說了出來。
先練兵,再取襄陽,後奪江夏,一統荊州!
魏延的身體,因為極致的興奮,而微微顫抖。他看著陸瑁,眼神裡,是毫不掩飾的,狂熱的崇拜。
“丞相!”他嘶啞著聲音,單膝跪地,“末將,願為先鋒!”
陸瑁看著他,欣慰地點了點頭,而後將他扶起。
“文長,你自然是我的先鋒。”他的目光,變得銳利如刀,“到時候,我自江陵,起主力北上,猛攻襄陽正麵。而你,”他的手指,指向了地圖西北角的“武關”,“我要你出武關之兵,不必猛進,隻需以雷霆之勢,拿下南陽郡的治所宛城!”
“宛城,是洛陽南下的門戶,也是許昌馳援襄陽的必經之路。你拿下宛城,就等於掐斷了襄陽的輸血管!”
“末將,遵命!”魏延怒吼道,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率領大軍,攻破宛城城樓的那一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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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瑁的目光,隨即轉向了龐三。
“令明。”
“末將在!”龐德上前一步,抱拳躬身。
“你的任務,比文長,更加重要。”陸瑁的聲音,無比鄭重。
龐德的眼中,閃過一絲疑惑。魏延奇襲宛城,已是神來之筆,自己的任務,怎會比他還重要?
陸瑁的手指,從長安,移到了東邊的“潼關”,而後,又指向了潼關之外的,那條狹長的通道。
“函穀關。”
“曹魏的西線主力雖滅,但其中央軍團,依舊實力雄厚。我與文長在荊州動手,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理。他們一定會從洛陽、許昌,集結重兵,南下救援。”
“到那時候,令明,”陸瑁看著龐德,一字一句地說道,“我要你,率領關中主力,出潼關,不必決戰,隻需做出全力東出,猛攻函穀關的姿態!”
“函穀關,是洛陽的西大門。你陳兵於此,曹叡就算有天大的膽子,也絕不敢將中原主力,儘數南調!他必須留下至少十萬大軍,防備你從背後,捅他一刀!”
“你的任務,不是攻城略地,而是‘威懾’!是用你龐令明和我大漢關中鐵騎的威名,將魏國最精銳的中央軍,死死地,釘在黃河沿岸,讓他們無暇南顧!你,是我整個荊襄戰局,能夠成功的,最大保障!”
龐德的心,猛地一顫!
他瞬間明白了自己這個“潼關守將”的份量!
他不是一個簡單的邊將,他是懸在曹魏頭頂的,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!他的存在,本身就是一種戰略!
“丞相放心!”龐德單膝跪地,聲音鏗鏘如鐵,“隻要我龐德還有一口氣在,東線魏軍休想南下一步!”
最後,陸瑁的目光,落在了趙統身上。
趙統的心中,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。魏延、龐德都有了驚天動地的任務,而他,卻要留在長安,當一個“虎賁中郎將”。
“趙統。”陸瑁道。
“丞相……”趙統抬起頭,眼神黯淡。
“你是不是覺得,我將你留在京城,是讓你遠離沙場,安享富貴?”陸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。
趙統沉默不語,算是默認了。
“你錯了。”陸瑁搖了搖頭,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,“大錯特錯。”
“文長和令明,他們麵對的,是看得見的敵人,是刀槍劍戟。而你,你留在長安,要麵對的,是看不見的敵人,是人心,是權謀,是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,隨時可能噬人的毒蛇!”
“我問你,我們今晚所謀劃的一切,能夠成功的基礎是什麼?”
趙統一愣,下意識地答道:“是……是丞相您的神機妙算?”
“不。”陸瑁斷然否定,“是我走之後,長安,不能亂!陛下,不能有事!”
“我扶持薑維上位,又刻意與他拉開距離,是為了建立一個健康的軍政體係。”
“而你,趙統,”陸瑁走上前,雙手按住趙統的肩膀,直視著他的眼睛,“你執掌的虎賁禁軍,是天子親軍,是整個長安城,最後,也是最可靠的一道屏障!你的存在,就是告訴所有人,這天下,永遠是姓劉的!誰敢有異心,你手中的刀,就是陛下的刀,就是我陸瑁的刀,就是整個大漢的刀!”
“你在京畿,名為宿衛,實為‘定海神針’!你鎮守的,不是一座城,而是我大漢的國本!是支持我們在前線,放心廝殺的,所有底氣!”
“你的戰場,比我們任何一個,都更加凶險,也更加重要!這個任務,除了你,趙雲將軍的兒子,我誰也信不過!”
趙統的身體,劇烈地顫抖起來。他眼中的黯淡,瞬間被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所取代!
他終於明白了!
丞相不是將他閒置,而是將最重要,最信任,也最艱巨的任務,交給了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