屈曲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更深了,帶著一種令人心酸的蒼涼:“原來,從頭到尾,我存在的意義,都隻是指向師父的一件‘東西’。一件……可以被利用來定位、捕捉另一個更有價值的‘東西’的工具。朝廷是,以太派是……甚至師父她本人,又何嘗不是?”
他說的如此平靜,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客觀事實。但這份平靜之下,是心被徹底碾碎後揚起的灰燼。
“現在,你們雙方都到了這裡,都布好了網。”屈曲的目光掃過遺跡深處那持續不斷的能量碰撞光芒,又看了看身旁的冪,最後落回自己攤開的、微微顫抖的雙手上,“而我這件‘工具’,使命大概也快到頭了吧?無論哪邊得手,或者……師父她最終脫困,我這顆知道了太多、又失去了利用價值的棋子……”他沒有說下去,但結局不言而喻。
麻木。徹底的麻木。
當意識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引路人,也僅僅將自己視為一件可用的工具;當發現自己陷入的漩渦,是兩股龐大勢力針對這引路人的雙重絞殺,而自己不過是絞索上微不足道的一環時……憤怒、悲傷、恐懼,這些情緒都顯得太過奢侈,太過無力。剩下的,隻有一種抽離靈魂般的疲憊和認命。就像被卷入深海漩渦的浮木,早已放棄了掙紮,任由暗流將其帶向注定的終點。
冪沉默了。她看著眼前這個驟然間仿佛蒼老了十歲的少年,看著他眼中那層揮之不去的死寂灰暗,心中第一次對這個被當作棋子的“小朋友”生出了一絲……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。她見慣了爾虞我詐,見慣了利用與被利用,但像屈曲這樣,在如此短的時間內,被如此徹底地剝開所有溫情偽裝,赤裸裸地麵對生命中最殘酷的利用鏈條——來自敵人,來自“盟友”,甚至來自自己唯一可以稱之為“師父”的人——還是讓她感到一種沉重的窒息。
她本想利用他對星依的師徒之情,激發他的某種情緒,或許能成為撬動局勢的支點。但現在看來,這師徒之情本身,就是一場冰冷的利用。她拋出的真相,沒有點燃反抗的火種,反而徹底澆滅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之光。
就在這時,動量那邊傳來一陣更大的動靜,似乎他終於成功把電荷從深沉的睡眠中搖晃了起來,電荷不滿的嘟囔聲在寂靜的遺跡中顯得格外清晰:“動量!你找死啊!擾人清夢天打雷劈!咦?溪邊小二?你杵那兒乾嘛?臉色怎麼跟剛從墳裡刨出來似的?”
動量也順著電荷的目光看過來,大大咧咧地喊道:“喂,小二!冪姐跟你說啥了?魂都丟了?”
他們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屈曲緩緩地、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,仿佛重啟一個生鏽的機器。他臉上那麻木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,隻是極其輕微地轉動脖頸,將空洞的目光投向動量電荷的方向,嘴唇微動,卻最終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。
遺跡深處,那代表朝廷精銳與葉雀舞激戰的能量波動,猛地又拔高了一個層級,刺眼的光芒短暫地照亮了屈曲蒼白麻木的臉,和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、死寂的寒潭。那裡,再也映不出任何星光。
冪的手掌落在屈曲肩頭,那一下輕拍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分量。沒有安慰的話語,沒有虛偽的開解,隻有一種近乎冰冷的理解——理解他此刻被剝開所有偽裝、赤裸麵對殘酷真相後的萬念俱灰。這沉默的觸碰,比任何言語都更沉重地壓在屈曲的心上,仿佛在確認他那“工具”的身份已被徹底釘死。
屈曲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隨即又鬆弛下去,像一具被抽掉了筋骨的皮囊。他沒有任何回應,甚至沒有看冪一眼,隻是任由那手掌停留片刻,又無聲地移開。冪的腳步聲響起,走向了那喧囂的來源。
“動量!你找死啊!擾人清夢天打雷劈!信不信老子一道雷劈得你外焦裡嫩,連你媽都認不出來!”電荷的咆哮聲如同炸雷,在空曠的遺跡通道裡嗡嗡回響,帶著被強行拽離美夢的衝天怨氣。他揉著惺忪的睡眼,頭發亂糟糟地豎著幾根,形象全無。
“我讓他把你叫醒的,老電荷。”冪的聲音帶著慣常的慵懶,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平靜,瞬間澆滅了電荷大半的火氣,“有活兒乾了,彆嚎了,留著力氣。”
電荷的罵聲戛然而止,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。他悻悻地放下揉眼睛的手,目光掃過冪,又下意識地飄向遠處獨自矗立的屈曲。當看到屈曲那如同石雕般凝固、毫無生氣的側影時,電荷那雙總是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眼睛裡,飛快地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,像是憐憫,又像是某種更深沉的無奈。
就在此時,屈曲感覺握在手中的那枚冰冷的正六邊形以太派令牌,毫無征兆地變得滾燙!一股灼熱感瞬間刺痛了他的掌心,仿佛握著一塊燒紅的烙鐵。他下意識地想要鬆手,但那令牌卻像是粘在了他皮膚上。
緊接著,五彩斑斕的光芒從令牌內部猛然爆發出來,如同流淌的霓虹,在他身前交織、扭曲,最終凝聚成一行清晰、冰冷、不容置疑的文字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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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標在蟬族遺跡核心區域出現。
“核心區域……”屈曲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四個字。那灼熱的溫度仿佛順著掌心一路燒灼到他的心臟,帶來一陣尖銳的抽搐。目標——星依。那個教會他引氣入體,給他乾糧續命,卻也用最冰冷的眼神將他定義為“工具”的師父。
一抹苦澀至極的笑容,如同冬日裡凍僵的枯葉,艱難地、扭曲地爬上了屈曲的嘴角。這笑容裡沒有溫度,隻有無儘的嘲諷——對他自己命運的嘲諷。兜兜轉轉,掙紮求生,最終還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,被這滾燙的令牌驅趕著,要去直麵那個將他推入這深淵漩渦的人。逃不開,避不了。這就是他身為“工具”的宿命嗎?被利用來定位另一個更重要的“工具”。
遠處的三人顯然也在同一時間接收到了指令。豆那個一直比較沉默寡言的同伴)反應最快,立刻低頭,指尖在同樣發光的令牌上快速滑動,似乎在查閱更詳細的信息或地圖,眉頭緊鎖。動量也收起了被電荷吼叫後殘留的不爽,神情變得凝重,眼神下意識地瞟向屈曲的方向。
屈曲深吸一口氣,那冰冷而帶著腐朽塵埃的空氣嗆入肺腑,帶來一陣短暫的刺痛。他強迫自己邁開仿佛灌了鉛的雙腿,一步一步,沉重地朝著電荷、動量和豆的方向走去。每走一步,腳下的碎石都發出細微的碎裂聲,在這寂靜的通道裡顯得格外清晰。
他走近了,清晰地看到了電荷、動量臉上幾乎同時湧現出的、一模一樣的複雜神色。那是一種混合了任務啟動的緊張、對未知核心區域的警惕、以及……一種難以掩飾的、麵對屈曲時特有的尷尬與欲言又止。他們知道。他們當然知道。他們接到的任務是去圍捕“目標”,而這個“目標”,恰恰是眼前這個剛剛得知自己悲慘處境、如行屍走肉般的“溪邊小二”的師父!
屈曲的心下麻木地掠過這個念頭,並不在意。在意又如何?憤怒又如何?悲傷又如何?這一切的情緒在“工具”的身份麵前,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。他們是同門,是此刻並肩作戰,共同執行抓捕任務的夥伴。他們或許不清楚星依就是他屈曲的師父,但至少,冪是知道的。而冪,作為他們的領頭者,顯然已經將“屈曲認識目標”這個信息傳達了下去。此刻他們臉上這份複雜,不過是人之常情——對即將親手抓捕同門“熟人”至親在他們看來)的一種本能的、程式化的歉疚罷了。虛偽,但情有可原。畢竟,命令如山。
“走吧。”屈曲主動開口,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岩石。他努力地想讓這三個字聽起來正常一些,平穩一些,仿佛隻是去執行一次尋常的巡邏。然而,那聲音裡透出的空洞和死氣,卻比任何顫抖都更清晰地暴露了他內心的枯竭。
電荷的反應最快。他那張總是掛著幾分憊懶笑容的臉,此刻努力地擠出一個更大的、幾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,試圖驅散空氣中那令人窒息的沉重。他一步跨到屈曲身邊,蒲扇般的大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,“啪”地一聲重重拍在屈曲另一邊沒有被冪拍過)的肩膀上。這一下力道十足,拍得屈曲身體都晃了晃。
“走啊!溪邊小二!”電荷的聲音洪亮得近乎誇張,在通道裡激起回音,似乎想用這音量震碎屈曲身上的死寂,“板著個死人臉給誰看呢?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!你給我把心放回肚子裡去!
他用力晃了晃屈曲的肩膀,眼神灼灼地盯著屈曲那雙依舊空洞的眼睛,一字一句,說得斬釘截鐵,帶著一種近乎宣誓的意味:“聽好了!隻要我電荷還喘著一天氣兒,還有一把子力氣,你小子就死不了!天王老子來了,也得先從我電荷的屍體上踏過去!這話,我電荷說的!記住了!”
這番豪言壯語,在平時或許會讓人熱血沸騰,或許會引來動量的嗤笑。但在此刻,在這幽暗的通道裡,麵對著心如死灰的屈曲,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壯和……一絲不易察覺的刻意。電荷是在承諾,也是在提醒,更是在用這種方式,給自己,也給屈曲,強行注入一點虛假的勇氣和希望。他承諾保護屈曲的生命,卻無法承諾保護屈曲的心,更無法改變他們此行要去抓捕屈曲師父的殘酷事實。
動量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,看著電荷誇張的表演和屈曲毫無反應的臉,那張總是顯得比較精明的臉上,眉頭深深皺起。他沉默了幾息,似乎在權衡措辭,最終隻是沉沉地點了點頭,目光掃過屈曲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罕見的鄭重:“老電荷……言之有理。”他沒有像電荷那樣拍胸脯保證,但這五個字,卻更像是一種對電荷那番話的背書,一種對屈曲安危的、更隱晦的承諾。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,知道屈曲此刻的狀態意味著什麼,也知道電荷這番看似莽撞的宣言背後,藏著多少無奈和決心。他無法像電荷那樣直白地表達,隻能用這種方式表明立場。
冪依舊沉默著,隻是將目光從令牌上移開,深深地看了屈曲一眼,那眼神複雜難辨,最終也隻是點了點頭,握緊了拳頭,做出了準備行動的姿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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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們……在說什麼有的沒的?”屈曲終於轉動了一下眼珠,看向電荷那張近在咫尺、努力擠出笑容卻顯得有幾分僵硬的臉,又看了看動量鄭重的表情。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真實的困惑,仿佛完全無法理解他們這突如其來的“兄弟情深”和“生死承諾”。在他的認知裡,自己不過是一件即將失去價值的工具,他們的關心,顯得如此突兀,如此不合時宜,甚至……有些諷刺。他不需要同情,更不需要這種建立在共同任務基礎上的、帶著目的性的保護承諾。這隻會讓他感覺自己更加可悲。
“沒事!”電荷立刻接口,臉上的笑容更大,也更刻意了,仿佛要用這笑容掩蓋一切。他用力攬了一下屈曲的肩膀,然後率先鬆開手,挺直了腰板,仿佛要驅散所有陰霾般,大手一揮,指向通道更深處那越發濃鬱的、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:“目標在前方!任務要緊!都打起精神來!走!”話音未落,他已不再看屈曲,仿佛生怕再看到那雙空洞的眼睛會動搖自己的決心,邁開大步,一馬當先地朝著遺跡核心區域的方向,踏入了那片未知的、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陰影之中。
他的背影在通道幽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高大,也異常孤獨。那決然前行的姿態,像是在逃避身後那份沉重的情緒,又像是在用行動踐行他剛剛許下的諾言。
動量緊隨其後,步伐沉穩,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古老的石壁和地麵詭異的紋路。
冪默默跟上,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靈。
屈曲站在原地,看著三個同門義無反顧,或者說,彆無選擇地踏入黑暗的背影。電荷最後那句“走!”的餘音還在通道裡回蕩,帶著一種強行注入的熱血和悲涼。他低頭,再次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已經恢複冰冷、卻仿佛還殘留著灼熱餘溫的令牌。五彩的光芒早已消散,隻剩下冰冷的金屬觸感,和令牌表麵那繁複而陌生的蟬族紋路。
走吧。還能去哪裡呢?
他扯動嘴角,那抹苦澀的弧度再次浮現。然後,他抬起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腿,邁開了腳步,跟了上去。身影融入通道的陰影,消失在那片由電荷開拓出的、通往命運終點的黑暗裡。遺跡深處,似乎傳來更加沉悶的能量碰撞聲,如同遠古巨獸的心跳,敲打在每一個前行者的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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