苑燁悶哼一聲,眼前徹底發黑,雙耳轟鳴,胸口像是被萬噸巨石狠狠砸中,踉蹌著後退幾步,全靠扶住冰冷的車身才沒有倒下。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,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凍成了冰渣!喉嚨裡湧上濃重的血腥味。
這……就是被遺忘在異國風雪中的……數十萬英靈!
花箏站在江灘亂石之上,瘦弱的身影在冰雕軍團帶來的恐怖威壓和怨念風暴中,渺小得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。狂風撕扯著她的頭發和衣擺,幾乎要將她吹倒。然而她的脊梁挺得筆直,像一杆插在怒濤中的旗!
她沾滿鮮血的右手,死死攥著那柄同樣浸透了鮮血的鏽蝕刺刀!血,她的血,順著刀尖,一滴滴沉重地砸在腳下的亂石上,濺開,又被冰冷的江風瞬間凍成暗紅的冰晶。
她緩緩地、用儘全身力氣,將手中那柄血染的、象征著軍人最後榮光與使命的刺刀,高高舉起,直指鉛雲低垂的蒼穹!
動作沉重而莊嚴,帶著一種劈開混沌、號令幽冥的力量!
然後,她開口了。
聲音不高,甚至有些沙啞,卻像一道撕裂蒼穹的霹靂,帶著一種超越生死的、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,狠狠壓過了百萬冤魂的悲鳴嗚咽,清晰地、炸雷般響徹在鴨綠江兩岸的天地之間:
“全體都有——!!!”
這四個字,如同沉寂了半個世紀的軍號,驟然吹響!
嗡——!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!
對岸,那漫山遍野、密密麻麻、正從冰封中掙紮而出的無數冰雕身影,動作驟然一僵!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!覆蓋著厚厚冰霜的頭顱,無論之前是低垂、是仰望、是側轉,此刻都極其艱難地、帶著冰晶碎裂的細微聲響,緩緩地、整齊劃一地,抬了起來!
無數雙眼睛的位置——那裡早已沒有眼球,隻有被冰封的空洞——此刻,卻仿佛被某種跨越時空的力量點燃!冰層之下,驟然亮起無數點微弱的、卻倔強到刺眼的紅光!如同億萬顆深埋在凍土之下、未曾熄滅的炭火,在軍號響起的刹那,被重新喚醒!
那紅光,是未冷的血!是未竟的誌!是至死不休的忠誠!
百萬道冰冷的目光,穿透翻湧的江霧,穿透生死的界限,死死地、牢牢地聚焦在花箏身上!聚焦在她手中那柄血染霜刃之上!
風,停了。
嗚咽的江水,仿佛也屏住了呼吸。
天地間,隻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、數十萬亡靈無聲的注視和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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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箏高舉霜刃的手臂,因用力而微微顫抖。她深深吸了一口江畔冰冷刺骨、帶著濃重鐵鏽和血腥味的空氣,那空氣灼燒著她的肺腑,也點燃了她眼中最後一點星火。她用儘生命全部的力量,將最後兩個如同千鈞巨石般的字眼,從胸膛深處,咆哮而出:
“——向祖國!敬禮!!!”
“禮”字出口的瞬間!
噌——!!!
一聲清越無比、仿佛能斬斷時空的金鐵錚鳴,驟然爆發!
那個一直戴在她胸前的裝著師傅符紙的小小紅包應聲而碎!
並非化為齏粉,而是在爆裂的刹那,化作億萬點純粹到極致、冰冷到極致、也璀璨到極致的白色星芒!如同宇宙初開時炸裂的第一束光,又似九天銀河傾瀉而下!
白芒瞬間膨脹、擴散,充塞天地!其光芒之盛,竟將鉛灰色的天穹、渾濁的江水、兩岸燃燒後冰封的慘白山嶺,統統映照得一片慘白!連那些冰雕眼中燃起的紅光,在這絕對的白芒之下,都黯然失色!
這白芒並不溫暖,反而帶著凍結萬物的森然寒意,但它卻蘊含著一種宏大、肅穆、足以撫平一切怨懟與不甘的接引之力!
白芒如瀑,溫柔而堅定地漫過鴨綠江,籠罩了對岸的整片山嶺,籠罩了那漫山遍野破冰而出的、保持著敬禮姿態的數十萬冰雕!
喀嚓嚓嚓……!
更加密集、更加宏大的冰層碎裂聲響起!這一次,不再是掙紮破冰,而是解脫的皸裂!
在白芒的照耀下,覆蓋著百萬冰雕的厚重冰層,如同遇到烈陽的春雪,無聲地、迅速地消融、汽化!沒有水滴落下,隻有無數縷極淡的白霧嫋嫋升騰!
冰層之下,那千千萬萬凝固的軍人身影,在白芒的包裹中,開始變得透明,變得輕盈。他們鏽蝕的武器,殘破的軍裝,年輕或蒼老的麵容輪廓……都在光中漸漸模糊。
每一個透明的身影,都保持著那個用儘生命最後力量完成的、凝固了半個多世紀的敬禮姿態!手臂抬起的方向,無一例外,堅定地指向南方——祖國的方向!
數十萬個軍禮!無聲,卻重逾千鈞!彙聚成一股穿越生死、撼天動地的精神洪流!
下一刻,萬道被白芒包裹的、半透明的身影,如同掙脫了最後枷鎖的星河,驟然騰空而起!
咻!咻!咻——!
無數道流光!或粗或細,或明或暗,如同逆流而上的億萬顆星辰,又似倦鳥歸林的浩蕩洪流!它們掙脫了對岸冰封的山嶺,掙脫了鴨綠江的阻隔,在花箏那柄依舊高舉的、血染霜刃的指引下,在漫天白芒的接引中,劃破早秋陰沉的天空,向著祖國的山河,向著他們用生命守護過的土地,向著他們魂牽夢縈的家鄉,無聲地、決絕地、義無反顧地——
歸去!
流光如雨,浩浩蕩蕩,橫跨大江,映亮了北方的天空。
花箏依舊保持著高舉霜刃的姿勢,像一尊凝固的雕像。血,早已浸透了她的左手,順著小臂蜿蜒流下,在靛青色的袖口凝結成暗紅的冰。那柄象征性的血鏽刺刀,在她手中微微震顫,發出低沉的嗡鳴。
江風猛烈地吹過亂石灘,卷起她的頭發。幾縷黑色的發絲,在漫天流光的映照下,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從發根開始,褪去顏色,變得雪白。那白,如同那所化的星芒,冰冷,純粹,帶著一種獻祭般的蒼涼。
她望著那百萬道劃過天際、投向祖國懷抱的歸鄉流光,沾著血汙和冰屑的臉上,沒有任何表情。隻有那雙眼睛,深得像兩口汲儘了所有光線的古井,清晰地倒映著這悲壯而神聖的一幕。
風,卷起地上殘留的幾片暗紅楓葉,打著旋兒,掠過她染霜的鬢角,飛向浩蕩的江水,飛向流光遠去的方向。
山河之上,英魂歸鄉。
山河無恙,一如他們希望的那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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