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療艙內彌漫著消毒劑和脆弱生命的氣息。德克蘭·卡托尼亞在一片朦朧的疼痛和模糊的光感中,艱難地睜開了眼睛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柔和的照明燈板,然後是各種監控儀器閃爍的指示燈和跳動的曲線。他試圖移動,卻發現自己仿佛被無形的巨石壓住,劇烈的疼痛從大腿、肩膀、脖頸深處傳來,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沙啞的呻吟。
“彆動。”一個平靜而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。
德克蘭艱難地轉動眼珠,看到盧娜·艾莎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,手裡拿著數據板,似乎在記錄著什麼。她看起來和平時一樣冷靜,但眼神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。
“…盧…娜…姐妹…”德克蘭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,“我…還沒…死透?”
“沃拉克大醫師認為你距離‘死透’還有相當一段距離,卡托尼亞兄弟。”盧娜放下數據板,拿起一杯水,插上吸管,小心地遞到他嘴邊,“雖然你確實嘗試了一下。”
德克蘭貪婪地吸了幾口水,冰涼的液體滋潤了他灼熱的喉嚨,讓他感覺稍微好了點。“媽的…那群雜碎叛徒…陰我…”他喘著氣罵道,隨即又因牽動傷口而齜牙咧嘴。
“是你自己衝進了陷阱。”盧娜冷靜地陳述事實,語氣中沒有指責,隻是平鋪直敘。
“…老子那是為了追敵…”德克蘭嘟囔著,沒什麼底氣。他看了看自己被厚重繃帶和固定架包裹的身體,歎了口氣,“…這下糗大了…得躺多久?”
“看你的恢複情況和抗毒效果。至少幾個月無法參與戰鬥任務。”盧娜回答,“你需要進行漫長的物理治療和可能的強化改造。”
德克蘭哀嚎一聲,但很快又因為疼痛而閉嘴。他安靜了一會兒,目光在醫療艙裡逡巡,最後又落回盧娜身上。氣氛有些沉默,隻有儀器滴滴作響。
“…喂,小丫頭”,他突然開口,聲音低沉了些,“你想不想聽…老子是怎麼加入這極限戰士的?”
盧娜抬起頭,有些意外地看著他。她點了點頭:“如果你願意說。”
德克蘭似乎陷入了回憶,眼神有些飄忽。“我老家…是個鳥不拉屎的礦業星球,叫‘碎顱星’。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地方。他媽的全是邪教徒、逃犯、還有海盜!老子從小就在垃圾堆裡跟野狗搶食,能活下來全憑拳頭硬和跑得快。”
他頓了頓,仿佛在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。“十幾歲的時候,一夥信仰恐虐的太空海盜占了我們那片礦區,把人當牲口使,動不動就砍頭祭神。老子看不慣,殺了他們一個人,結果被發現了,追得老子像條喪家之犬,差點就被剁成肉醬…”
“然後呢?”盧娜輕聲問,她的數據板不知何時已經放下,專注地聽著。
“然後?”德克蘭咧了咧嘴,似乎想笑,卻又扯痛了傷口,“然後他媽的奇跡就發生了!一艘極限戰士的打擊巡洋艦正好路過!估計是收到啥求救信號了?誰知道呢。反正他們就那麼從天而降,就像天使一樣…雖然他們殺起人來比恐虐還狠。”
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:“我躲在一個破管道裡,看著他們清理那些海盜。真他媽的厲害!動作乾淨利落,槍槍爆頭!然後…我就被發現了。一個穿著士官盔甲的家夥,把我從管道裡揪了出來。我以為死定了,結果他看了看我滿身的傷和手裡的破刀,就問了一句:‘小子,想不想換個活法?’”
“我就那麼傻乎乎地點頭了。”德克蘭笑了笑,“後來才知道,那是當時負責招募的士官。他說我雖然野,但眼神裡有股不怕死的勁兒,而且能在那種鬼地方活下來,底子應該不差…就把我塞進船裡,帶回了馬庫拉格。”
他的語氣變得有些複雜:“新兵訓練…真他媽不是人受的!比在碎顱星還苦!基因種子植入疼得老子死去活來,那些教官比海盜還凶!差點就沒挺過去…就在那時候,我認識了卡爾那小子,還有…艾麗莎。”
提到艾麗莎的名字時,他的聲音明顯柔和了下來。
“卡爾那會兒就是個悶葫蘆,但訓練起來不要命,對自己狠得嚇人。艾麗莎呢…瘦得跟豆芽菜似的,動不動就泡在書堆和數據板裡,跟誰都好像隔著一層。我們仨…也不知道怎麼就混到一起了。可能因為都是‘怪胎’?我太野,卡爾太悶,艾麗莎太聰明…”
“我們一起挨罰,一起加練,一起偷偷吐槽教官…艾麗莎那丫頭,腦子是真好啊,總能想到辦法通過那些變態的考核,有時候還偷偷幫我…媽的,要不是她,我文化課肯定不及格,早就被刷下去掃地板去了…”
德克蘭絮絮叨叨地說著,仿佛打開了話匣子。盧娜安靜地聽著,沒有打斷。她從這些零碎的、充滿粗話的回憶裡,拚湊出三個截然不同的年輕人如何在嚴酷的改造和訓練中相互扶持,建立起深厚羈絆的畫麵。
“…後來,我了們都挺過來了,成了真正的阿斯塔特。分到了同一個連隊和小隊,帶領我們的是一個叫塔洛斯的老家夥,這家夥現在可是連長了,他比那些恐虐惡魔還要嚇人。”德克蘭歎了口氣,目光看向盧娜,忽然笑了笑,“說起來,盧娜姐妹,你有時候…真有點像她。不是長得像,是那種…感覺?做事的時候特彆專注,好像天塌下來都影響不了你似的…而且,關鍵時候,也挺靠得住。”他指的是赫斯提亞iv的救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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盧娜微微怔了一下,還沒來得及回應——
一個冰冷、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,如同幽穀寒風般突然在兩人身後響起:
“情感是力量的源泉,亦是致命的弱點。但純粹的勇氣與忠誠,值得認可。”
德克蘭和盧娜渾身一僵,猛地轉頭。
隻見那三名灰騎士不知何時,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醫療艙內,就站在盧娜的椅子後麵!他們銀色的盔甲在醫療燈下泛著冷冽的光澤,麵具下的目光如同深淵,正落在德克蘭身上。
德克蘭的瞳孔瞬間收縮,下意識地想摸武器,卻隻引來一陣劇痛。“靠!你們…”他驚怒交加,差點從床上彈起來。
盧娜也瞬間進入戒備狀態,身體微微繃緊,手無聲地移向了腰間的激光手槍。
為首的灰騎士隊長無視了他們的反應,向前邁了一步。他那冰冷的目光掃過德克蘭身上連接的眾多儀器和繃帶,似乎在讀取數據,又似乎在感知著什麼。
片刻之後,他再次開口,那直接傳入腦海的聲音依舊冰冷,卻似乎少了幾分之前的漠然,多了一絲…難以形容的審視意味:
“納垢的腐化毒素已被遏製,傷口正在愈合。你的靈魂…雖有憤怒與魯莽的烙印,但核心依舊純淨,未被混沌的陰影所玷汙,吾等擔心的事並未發生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轉向德克蘭的眼睛:“德克蘭·卡托尼亞。你的勇敢與對戰友的忠誠,毋庸置疑。在赫斯提亞iv,你率先追擊疑似威脅,是為勇;在以往,你為疑似受詛咒的兄弟挺身而出,是為義。此等品質,於阿斯塔特而言,至關重要。”
德克蘭完全愣住了,張著嘴,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灰騎士口中說出的。連盧娜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。
然而,灰騎士隊長的話鋒隨即一轉,變得更加嚴厲:“但是!魯莽與缺乏判斷,亦是致命之罪!你的‘勇’,險些讓你和你的技術軍士一同葬送!若非艾莎技術軍士的冷靜與高效救援,以及後續小隊及時趕到,你早已成為混沌祭壇上的又一犧牲品。勇猛需與智慧並存,否則隻是徒勞的自我毀滅與團隊負擔!”
這番訓斥如同冰水潑頭,讓德克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,他想反駁,卻發現對方字字誅心,根本無法辯駁。
接著,灰騎士隊長的目光轉向盧娜·艾莎:“技術軍士盧娜·艾莎。你在危機中的表現,遠超預期。精準的判斷,果斷的行動,高效的救援,以及對自身職責的清醒認知。你證明了理性與勇氣並非對立,而是最強大的組合。你挽救了一名寶貴戰士的生命,維護了帝皇資產的完整。值得讚賞。”
盧娜麵對灰騎士的誇獎,並沒有表現出欣喜,隻是微微頷首,平靜地回答:“職責所在。”
灰騎士隊長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,或者說毫不在意,他最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德克蘭:“銘記此次教訓,戰士。帝皇需要的是活著的利刃,而非無謂的烈士。願你早日康複,將此次的教訓轉化為更強大的力量。”
說完,在德克蘭和盧娜依舊有些懵然的目光中,三名灰騎士同時抬起手臂,向他們敬了一個極其標準、無可挑剔的阿斯塔特軍禮!
然後,不等兩人有任何回應,他們便如同出現時一樣,悄無聲息地轉身,步伐一致地離開了醫療艙,銀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儘頭。
醫療艙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。
德克蘭半天才合上嘴巴,眨了眨眼,看向盧娜:“…盧娜姐妹…我剛才…是出現幻覺了嗎?那些灰騎士也會說人話嗎?竟然還誇我?還朝我敬禮?”
盧娜的表情也有些困惑,她搖了搖頭:“似乎…是的。他們的邏輯難以揣測,但看起來,他們認可了你的本質和我的行動。”
“可惡…”德克蘭喃喃道,“這比打我一頓還讓人難受…老子寧願他們繼續看不起我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