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艦船時間),“馬庫拉格之耀號”大部分區域都已陷入沉寂,隻有引擎的永恒低鳴和巡邏隊規律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蕩。第七連的休息區內,燈光被調暗,大部分隊員都已返回各自的隔間進行冥想或休息。
卡爾獨自一人坐在公共休息區的角落,就著一盞固定在牆上的昏暗照明燈,仔細地保養著他的“鷹眼”狙擊槍。冰冷的金屬部件在他手中被逐一拆解,塗抹上專用的保養油,再小心翼翼地組裝回去。這個過程對他而言是一種放鬆,一種將紛雜思緒沉澱下來的方式。白日的任務、巢都底層的景象、關於“命運編織者”的猜測、以及體內那股蟄伏的力量…這一切都需要在絕對的專注中暫時排空。
空氣中隻有機油細微的氣味和金屬部件輕緩碰撞的哢噠聲。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,甚至有些…過於平靜了。
就在卡爾將最後一個部件歸位,輕輕舒了口氣時,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了一點不尋常的動靜。
他猛地轉頭,看向休息區另一側的陰影角落。
在那裡,一張合金桌麵的上方,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,隨即,一隻烏鴉凝聚成形。
一隻通體覆蓋著如同最深暗夜般藍黑色羽毛的烏鴉。它的體型比尋常烏鴉稍大,最令人心悸的是,它那本該是眼睛的位置,竟然整齊地排列著三對、共六隻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眼睛!那光芒並非反射光線,而是源自內部,如同六顆微縮的、燃燒著詭詐火焰的星辰。
它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,歪著頭,六隻眼睛一眨不眨地同時注視著卡爾,帶著一種非自然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好奇”與“讚賞”。
卡爾的心臟驟然一縮,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!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去抓放在手邊的爆彈手槍,同時張口想要發出警報——
但他做不到。
他的身體仿佛被無形的琥珀凍結了,維持著半轉身的姿勢,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。他的聲帶也如同鏽死了一般,任憑他如何努力,也無法擠出哪怕一絲聲音。他的眼睛還能轉動,他的思維還在瘋狂運轉,但他的物理存在,卻被絕對地、徹底地禁錮在了原地!
不僅僅是他的身體,整個休息區,不,可能更大範圍的時間,仿佛都陷入了停滯。空氣中漂浮的微小塵埃凝固不動,遠處管道中液體滴落的聲響戛然而止,甚至連燈光都仿佛變成了凝固的實體。一種萬籟俱寂、唯我獨存的恐怖感攫住了他。
“聰明的孩子…”一個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。那聲音非男非女,時而如同無數細碎的低語重疊,時而又變成清晰圓滑的單個音調,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多變性和蠱惑力。“…真是出乎意料的敏銳。竟然能從蛛絲馬跡中,窺見‘命運編織者’與吾主那偉大計劃之間的聯係…嘖嘖嘖…”
那六眼烏鴉,或者說,借用烏鴉形態存在的某種東西,發出了讚許的“笑聲”,那聲音直接在卡爾的意識裡回蕩,讓他感到一陣惡心與眩暈。
“不必驚訝,也不必徒勞掙紮。”烏鴉的聲音繼續道,六隻眼睛同時眯起,流露出一種戲謔,“此乃小小饋贈,讓你我能有機會…坦誠交流,不受那些無聊目光的打擾。”
它優雅地拍了拍翅膀,飛離桌麵,懸浮在卡爾麵前的空中,那六隻幽藍的眼睛幾乎要貼到卡爾的麵甲上。
“重新介紹一下。吾乃千麵之魔,詭道之主,命運紡線的撥弄者——你可以稱吾為‘萬變魔君’,乃尊貴的萬變之主座下之仆從,奉無上之神旨意,前來與你…對話。”
奸奇的大魔!卡爾的心中掀起驚濤駭浪,儘管他早有猜測可能與混沌有關,但一位奸奇大魔直接以如此方式出現在帝國戰艦的核心區域,依舊超出了他最壞的想象!
“何必如此抗拒呢?神選之子…”萬變魔君的聲音變得更加柔和,充滿了致命的誘惑力,“看看你周圍,看看你所效忠的這一切。冰冷的鋼鐵,僵化的教條,無休止的戰爭,以及…永無止境的猜忌與背叛。”
“你們的力量,在真正的神隻偉力麵前,是何等渺小可笑。縱使身經百戰,終將化為塵埃。縱使忠誠不渝,亦難逃懷疑與淨化。死亡,是你們唯一且注定的歸宿。”
“但…擁抱吾主則不同。”魔君的聲音如同甜蜜的毒藥,滲入卡爾的思維,“吾主乃變化之主,知識之源,命運之織者。投入他的懷抱,你將擺脫這必死的枷鎖,獲得真正的…自由與力量。”
“你將能洞悉過去未來,世間萬物奧秘在你眼中再無隱藏。你將能隨心所欲,變化萬千,宇宙法則亦可為你所扭曲。甚至…”魔君的聲音充滿了無限的遐想空間,“…那高踞於王座之上、自詡為帝國希望的羅伯特·基裡曼,亦無法再輕視於你。你將與原體…平起平坐!不,甚至可能…超越!”
一幅幅誘人的畫麵如同潮水般強行湧入卡爾的腦海:他身披閃爍著無儘知識的藍金色華麗盔甲,揮手間星辰變幻,無數智者跪伏於地聆聽他的教誨,基裡曼以平等甚至略帶敬畏的目光看著他…權力、知識、自由、尊重…一切他似乎渴望或未曾渴望過的東西,都被放大到極致,呈現在他麵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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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爾在心中瘋狂地怒吼、拒絕、唾棄!他絕不會背叛帝皇,背叛戰團,背叛那些信任他的兄弟!他試圖凝聚意誌,驅散這些幻象,但那誘惑如同附骨之疽,緊緊纏繞著他的心神。
他似乎能感覺到左臂深處那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動,仿佛在與魔君的話語產生共鳴!
看到卡爾眼中那劇烈掙紮卻無法表達的神色,萬變魔君發出了愉悅的輕笑。
“看來,你需要一點更直接的…啟示。”
懸浮在空中的藍色烏鴉形態開始劇烈地扭曲、膨脹、變化!幽藍的羽毛化作翻滾的火焰與流動的金屬,六隻眼睛融合、分裂,最終形成了兩顆巨大的、分彆朝向不同方向的頭顱!
左側的頭顱,麵容蒼老枯槁,眼神中充滿了無儘的回憶與沉澱,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時光,回溯過往的一切塵埃。這是知曉過去的頭顱。
右側的頭顱,則不斷扭曲變形,時而清晰時而模糊,眼眸中閃爍著無數破碎的未來景象與可能性。這是窺視未來的頭顱。
而它的現在,則無人能看清,仿佛永遠處於變化的不定之中。
那代表未來的頭顱猛地轉向卡爾,眼眸中射出一道刺目的藍色光柱,在卡爾麵前的空中投射出一幅清晰得令人絕望的畫麵——
那是一個身披極其華麗、鑲嵌著無數智慧之眼符號藍金盔甲的巨大身影。他懸浮於亞空間的風暴之中,周身環繞著恐怖的靈能閃電和飛舞的魔法卷軸,無儘的智慧與力量感撲麵而來。而那張臉…儘管扭曲著傲慢與瘋狂的光芒,覆蓋著詭異的符文,但卡爾絕不會認錯…那就是他自己!投入混沌,成為奸奇惡魔王子、獲得無上神力後的自己!
那畫麵帶來的衝擊力無比巨大,幾乎要撕裂卡爾的理智!
與此同時,那顆代表過去的頭顱也轉了過來,眼中流出如同沙礫般的時光碎屑,另一幅畫麵展現出來——
正是在不久之前,灰騎士莫雷諾隊長、瓦萊留斯、卡多爾三人,在走廊上將他圍住,風暴爆彈槍和靈能武器直指著他,莫雷諾隊長那冰冷的聲音仿佛再次響起:“…潛在的威脅…必須被監視…必要時淨化…”緊接著,畫麵一轉,變成了審判庭的代表正在向戰團長馬裡烏斯·卡爾加施加壓力,那些穿著黑袍的審判官語氣嚴厲:“…極限戰士必須給出交代…此等變異絕不可容忍…必要時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…”一聲聲“叛徒”、“異端”、“淨化”的指責,如同冰冷的毒刺,狠狠紮進卡爾的心臟!
過去的無情圍堵與猜忌,未來的黑暗墮落與強大,兩幅截然相反卻又仿佛蘊含著某種詭異因果的畫麵,同時呈現在卡爾麵前,瘋狂衝擊著他的信念與意誌。
“看啊…”兩顆頭顱同時開口,聲音重疊,如同命運的宣判,“當你還在拚死證明自己的忠誠時,他們早已將你視為叛徒!審判庭的絞索正在收緊,灰騎士的武器永遠瞄準你的頭顱!你為之奮戰的一切,最終回報你的唯有冰冷的爆彈與永恒的詛咒!”
“而當你擁抱這注定的命運,投入吾主的偉業…”未來那顆頭顱投射出的惡魔王子卡爾影像變得更加輝煌強大,“你將獲得超越凡塵的理解與力量!那些曾經質疑你、迫害你的人,將在你的智慧與神力麵前顫抖、跪伏!”
“神選大人…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?”魔君的聲音充滿了“惋惜”與“不解”,“或許…你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思考這顯而易見的抉擇。沒關係,吾與吾主,擁有無儘的時間與耐心。我們會等待…等待你做出明智的決定。”
禁錮著卡爾的力量開始緩緩消退,但他依舊無法動彈,隻能眼睜睜看著那恐怖的雙頭魔君投影開始變得模糊、透明。
在即將徹底消失之前,那顆代表未來的頭顱似乎想到了什麼,發出最後一聲帶著惡作劇般笑意的低語:
“啊,對了…忘了告訴你。為了讓你更直觀地體會一下那些灰騎士們的無情與殘忍…我悄悄地在你的周圍,留下了一點點…微不足道的‘氣息’。想必,那些對吾主力量最為敏感的灰騎士們,很快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蜂擁而至…”
“好好見識一下吧,神選大人。見識一下他們那不容置疑的‘淨化’之姿。然後…再來思考,誰才是你真正的歸宿…”
話音落下,萬變魔君的投影徹底消散,無影無蹤。
時間的停滯感瞬間消失!
卡爾猛地恢複了身體的控製權,他大口地喘著粗氣,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內襯,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他的肋骨!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同最恐怖的噩夢,卻又無比真實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。那誘惑的低語、那未來的影像、那過去的指控…尤其是最後那句…
他猛地抬頭,超人的感官全力張開!
已經太遲了!
休息區遠處的通道口,傳來了沉重、急促、充滿冰冷殺意的腳步聲!那腳步聲他絕不會聽錯——是灰騎士!
而且不止一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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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乎是同時,休息區內的警報被強行拉響,刺耳的紅色燈光瘋狂閃爍!那是最高級彆的內部威脅警報!
“以聖錘修會之名!所有人不得移動!原地接受審查!”一個冰冷徹骨、蘊含著狂暴靈能的聲音通過擴音器響徹整個區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