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西烏斯站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口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仿佛要將胸腔中所有的猶豫和不安都擠壓出去。金屬門在他身後閉合,將他與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和數據板暫時隔絕。此刻,他需要麵對的,是另一場或許比處理政務更加棘手、後果更難預料的風暴——為他麾下的士官卡爾,以及那位靈族巫師柯萊莎,向戰團長馬裡烏斯·卡爾加提出那個驚世駭俗的請求。
他已經下定了決心。這不僅是為了卡爾,那個他一手培養、視若臂膀的忠誠士官;也是為了厘清自己當初因怒氣而種下的因果;更是為了那個敢於拋棄一切、甚至不惜以生命為誓願追隨一名阿斯塔特的靈族女性。那份決絕的勇氣,即便跨越了種族與立場的鴻溝,也值得一份相應的尊重。
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深藍色動力甲的領口,儘管那裡一絲不苟。然後,邁開了沉穩而堅定的步伐,走向位於戰艦核心區域、象征著極限戰士最高權柄的戰團長辦公室。
走廊漫長而肅穆,兩側冰冷的金屬牆壁上,間隔懸掛著一幅幅巨大的畫像。畫中是極限戰士萬年曆史長河中湧現出的英雄人物:在烏蘭諾大捷中奮勇衝鋒的初代前輩;在考斯之戰中奮勇殺敵的連隊冠軍;在無數次邊境衝突中力挽狂瀾的奧古斯頓戰團長……他們威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,凝固在畫布上,也仿佛穿透了卡西烏斯的動力甲,直抵他的內心。
行走其間,卡西烏斯隻感覺一股無形的、沉甸甸的壓力籠罩下來。那些英雄先輩的目光,此刻在他感覺中,不再僅僅是激勵,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質問:
‘卡西烏斯,你身為第一連連長,職責是引領戰士走向榮耀與勝利,為何卻要為一個可能玷汙戰團純潔性的請求而去麵見戰團長?’
‘你可知阿斯塔特修士的誓言?可知帝國與異形之間萬年血仇?’
‘你此舉,是將個人情感置於戰團利益之上嗎?’
這些想象中的質問如同冰冷的針尖,刺探著他內心的堅定。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了一些,眉頭緊鎖。是的,他深知自己在做一件違背傳統、挑戰常規的事情。阿斯塔特修士的情感,尤其是對異性的情感,向來是被嚴格規範甚至刻意淡化的領域,更遑論對象是一個靈族。
一絲動搖悄然掠過心頭。或許……他應該聽從理性的警告,轉身回去,將這件事強行壓下,讓卡爾徹底斷掉這個念頭?這才是最符合常規、最不會引發麻煩的做法。
但這個念頭僅僅存在了一瞬,便被他自己強行掐滅了。他想起了卡爾跪在自己麵前時,那雙蔚藍色眼眸中不容置疑的堅定;想起了柯萊莎那“願同死”的決絕話語;更想起了自己在那場衝突中,粗暴地將責任推給卡爾的行為。責任,既然因自己而起,就必須由自己來承擔後果,尋求一個了結。
“為了下屬,也為了那個勇敢的女人……值得一試。”卡西烏斯在心中再次對自己說道,仿佛是在加固那略顯動搖的決心。他重新加快了腳步,將那些想象中的質問目光甩在身後。
終於,他來到了那扇標誌著戰團長辦公室的、無比厚重、雕刻著帝國天鷹與馬庫拉格之環的金屬巨門前。兩名身披華麗終結者盔甲、如同鋼鐵雕塑般肅立的榮譽衛隊戰士,如同門神般守衛在此。他們猩紅的目鏡轉向卡西烏斯,帶著審視的意味。
“卡西烏斯連長,”其中一名榮譽衛隊戰士的聲音經過頭盔擴音器傳出,渾厚而帶著金屬質感,“您找戰團長大人是否有事稟報?”他們的職責是過濾一切不必要的打擾,確保戰團長能專注於最重要的決策。
卡西烏斯停下腳步,挺直身軀,目光平視前方,用儘可能平穩的語氣回答道:“是的。有重要事務,需要當麵稟報戰團長。”他刻意強調了“重要”二字。
兩名榮譽衛隊戰士對視了一眼,似乎在通過內部頻道進行無聲的交流。卡西烏斯作為第一連連長,地位尊崇,他口中的“重要事務”不容輕視。他們沒有再多問,其中一人側身,伸出覆蓋著動力甲的手臂,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巨門。
大門向內滑開,發出低沉而威嚴的摩擦聲。門後的景象展現在卡西烏斯眼前——寬闊如同小型殿堂的辦公室,高聳的穹頂,帝皇聖像肅立於角落,而最引人注目的,便是那位於房間儘頭、數級台階之上的黑曜石王座,以及端坐於其上的那個身影。
馬裡烏斯·卡爾加,極限戰士的戰團長,馬庫拉格之王。他並未穿著那身標誌性的“命運之甲”,而是一身相對輕便但依舊威嚴的深藍色指揮官常服,即便如此,他坐在那裡,依舊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嶽,散發著掌控千軍萬馬的權威與曆經無數戰火淬煉的沉穩。
卡爾加顯然正在審閱著麵前懸浮的全息星圖,上麵標注著康納地區的詳細情報與艦隊即將展開的部署方案。聽到開門聲,他抬起頭,看到走進來的是卡西烏斯,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詫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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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卡西烏斯?”卡爾加的聲音沉穩,帶著一絲詢問,“我記得這個時間,你應該在處理第七連和第八連提交的克哈iv後續報告,以及協調抵達康納地區後的初步接應事宜?”他的言下之意是,若非極其重要的事情,卡西烏斯不應該在此時離開崗位前來打擾。
卡西烏斯快步走到王座台階之下,停下腳步。他先是抬起右臂,握拳重重捶擊在自己左胸的動力甲上,發出沉悶的撞擊聲,向戰團長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的軍禮,姿態恭敬無比。
“戰團長大人。”卡西烏斯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。
卡爾加微微頷首,示意他免禮。“說吧,什麼事如此重要,讓你親自跑一趟?”他的目光銳利,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,直抵問題的核心。
卡西烏斯放下手臂,深吸了一口氣,他知道接下來要說的話,將會在這間象征著極限戰士最高權柄的辦公室內,掀起怎樣的波瀾。他沒有任何迂回,直接切入主題,因為在這種事情上,任何鋪墊都顯得多餘且不夠坦誠。
“戰團長大人,我此次前來,是為了我麾下的士官,卡爾·霍恩,以及……那位靈族執政巫師,柯萊莎女士的事情。”
他清晰地吐出了這兩個名字,以及他們之間的聯係。
卡爾加聞言,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,但他沒有打斷,隻是用眼神示意卡西烏斯繼續說下去。關於柯萊莎被安置在卡爾艙室的事情,他自然是知情的,並且是經過他默許的臨時措施。但他不認為這件事需要第一連長在此時鄭重其事地前來彙報。
卡西烏斯迎著戰團長那探究的目光,硬著頭皮,將事情的始末,儘可能簡潔而清晰地陳述出來:“……事情源於我之前因德克蘭散布流言而引發的怒氣,當時我未能妥善處理,衝動之下,將照看柯萊莎女士的責任,完全推給了卡爾士官,命令他們同住一室。”
他首先承認了自己的過錯,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。
“然而,在後續的相處中,尤其是在亞空間航行期間,柯萊莎女士因體質特殊出現嚴重不適,卡爾士官儘職照料,兩人之間……似乎產生了一些……超出了常規保護與被保護範疇的情感聯結。”
他斟酌著用詞,避免使用過於刺激性的字眼,但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明確。
“就在不久前,卡爾士官主動向我坦白,並……懇求我能準許他與柯萊莎女士……在一起。”
終於,那個石破天驚的請求,被他在戰團長麵前說了出來。
辦公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卡爾加端坐在黑曜石王座上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,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,卻仿佛有風暴在無聲地醞釀。卡西烏斯甚至能感覺到,周圍的空間都因為原體繼承人那無形散發的威壓而變得粘稠起來。
卡西烏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已經做好了準備,準備迎接戰團長那鋪天蓋地的怒火,那如同雷霆般的怒斥。他甚至能想象出戰團長會如何厲聲質問他身為連長的失職,如何痛斥卡爾背離阿斯塔特信條的行為,如何判定此事是對帝國律法的褻瀆……
他微微低下頭,等待著審判的降臨。
然而,預想中的風暴並未立刻到來。
漫長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,卡爾加終於緩緩開口了。但他的聲音並非卡西烏斯想象中的暴怒,而是一種帶著深沉思考的、平緩的語調,仿佛在陳述一個古老而複雜的事實:
“人類與靈族……”卡爾加的聲音在寬闊的辦公室內回蕩,“自遙遠的過去至今,素來爭端不斷,血流成河。彼此視對方為威脅,為異類,這是萬年曆史寫就的篇章。”
他的話語帶著曆史的厚重感,卡西烏斯不由得抬起頭,有些詫異地看向戰團長。
卡爾加繼續說道:“但是,爭端之外,亦有合作。在麵對更大的威脅時,在特定的情勢下,我們曾並肩作戰。這一點,你我都清楚。”他指的是某些不為人知的、對抗混沌或泰倫蟲族的秘密聯合。
“而基裡曼大人歸來之後……”卡爾加提到了原體的名字,語氣中帶著無比的崇敬與一絲複雜,“他帶來了許多改變,許多……與萬年傳統不儘相同的風氣。他重啟並改革了死亡守望,加強與各個種族的有限度合作,甚至與靈族‘死神軍’保持著……某種聯係。”
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卡西烏斯:“帝國,早已經不是一萬年前的帝國了。泰拉高領主們的固步自封,審判庭某些派係的極端狂熱,與銀河現實的殘酷與複雜相比,顯得……有些滯後。這一點,我們都心知肚明,隻是很多時候,出於各種考慮,不願輕易提起罷了。”
這番話語,完全出乎了卡西烏斯的預料。他原本以為會聽到對傳統信條的堅決扞衛,沒想到戰團長卻從更宏大、更現實的角度,剖析了帝國與異形關係的複雜性,甚至隱隱指出了帝國內部存在的僵化問題。
卡爾加似乎看出了卡西烏斯的驚訝,他微微向前傾身,說出了一個更加驚人的事實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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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而且,卡西烏斯,你可能不知道。在我們極限戰士,甚至更早的第十三軍團曆史上,並非沒有過……類似的先例。”
“什麼?”卡西烏斯忍不住脫口而出,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是的。”卡爾加肯定地點了點頭,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追憶,“那是在大遠征後期,以及叛亂結束後的動蕩年代。極少數因為重傷或其他原因,選擇退役或者轉入後勤崗位的老兵。他們中的個彆人,曾與某些靈族女性……產生了聯係,並最終帶著她們,隱姓埋名,回到了奧特拉瑪的某些世界生活。”
卡西烏斯徹底震驚了,這個消息顛覆了他對軍團曆史的認知。
“當然,”卡爾加補充道,語氣變得嚴肅,“這些事例極其罕見,並且被列為最高機密,絕對保密。因為那時的帝國,在荷魯斯叛亂之後,對一切非人類種族的排斥和敵視達到了頂峰,任何與異形的聯係都可能引來滅頂之災。即便是現在,我們與靈族的關係,也依然是互相敵對,但又不得不因為現實而進行有限合作的雙重狀態。”
說到這裡,卡爾加的話鋒一轉,目光再次變得銳利,回到了當前的核心問題上:
“所以,卡西烏斯,回到卡爾和柯萊莎這件事上。曆史與現實的因素固然複雜,但具體到個人,我們需要關注更本質的問題。”
他問出了那個和卡西烏斯最初同樣關心的問題,也是決定他最終態度的關鍵:
“她,柯萊莎,一個高傲的靈族的執政巫師,是否真的甘願放棄她的身份、她的地位、她在那漫長生命中本可能擁有的其他未來,僅僅是為了和一個……時刻可能為了奧特拉瑪而戰死沙場的阿斯塔特修士在一起?”
這個問題,直指核心。
卡西烏斯立刻挺直身體,毫不猶豫地、清晰地回答道:
“是的,戰團長大人。她親口對卡爾士官說……”他頓了頓,仿佛再次感受到那句話帶來的衝擊力,“……她願意陪同卡爾士官,一起為奧特拉瑪而死。”
“……”
卡爾加聽到這句話,明顯地愣住了。他那張飽經風霜、永遠保持著威嚴與冷靜的臉上,第一次出現了如此清晰的、名為“震驚”的情緒。他那深邃的眼眸中,瞳孔微微收縮,仿佛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句話從一個靈族執政巫師口中說出的分量。
“為了奧特拉瑪……而死?”卡爾加低聲重複了一遍,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。一個靈族,願意為了人類帝國的一個星域,為了一個阿斯塔特戰士,獻出生命?這需要何等的決心?何等的……情感投入?
辦公室內再次陷入了沉默。但這一次的沉默,與之前的壓抑不同,更像是一種深沉的思考與權衡。
卡爾加的目光從卡西烏斯臉上移開,投向了虛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。他的手指無意識地、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黑曜石王座的扶手,發出細微的“噠、噠”聲。他在權衡,在考量。權衡戰團的傳統與現實的變通,考量卡爾的價值與柯萊莎的決心,評估此事可能帶來的風險與……或許存在的、某種象征意義上的積極影響。
卡西烏斯屏住呼吸,心臟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著。他知道,戰團長接下來的話,將決定卡爾和柯萊莎的命運。
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,卡爾加終於停止了敲擊。他緩緩轉過頭,目光重新落在卡西烏斯身上,那目光中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決斷,但似乎又多了一些彆的東西。
他緩緩地、清晰地說道,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重量:
“好。”
僅僅一個字,卻讓卡西烏斯懸在喉嚨口的心,猛地落回了實處,甚至因為落得太快而感到一陣眩暈。
卡爾加繼續說道:
“我,馬裡烏斯·卡爾加,以極限戰士戰團長之名,同意卡爾士官與柯萊莎女士……保持他們彼此所期望的關係。”
正式的、帶有戰團長權威的認可!
卡西烏斯幾乎要激動地行禮道謝,但卡爾加抬手製止了他,他的語氣變得無比嚴肅,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:
“但是!”卡爾加的聲音加重,“卡西烏斯,你要明確告知卡爾,我同意的是‘關係’,而非允許他玩忽職守!他首先,並且永遠,是奧特拉瑪的戰士,是極限戰士第一連的士官!他必須以執行命令和完成任務為第一準則,絕不能因私廢公!這一點,不容有任何折扣!”
“是!戰團長大人!”卡西烏斯立刻應道。
“其次,”卡爾加的目光如同鷹隼,“此事,僅在戰團內部,允許極小範圍的核心人員知情。你,我,或許可以包括戈爾登副官,僅限於此。嚴禁外傳!尤其是在抵達康納地區,與康納英傑及其麾下,甚至可能存在的其他帝國力量接觸時,必須絕對保密!一旦消息泄露,引發的後果將不堪設想!”
“明白!”卡西烏斯深知其中的利害。
“最後,也是最重要的一點。”卡爾加的身體微微前傾,帶來的壓迫感前所未有的強烈,“你要讓卡爾清楚地認識到,這份來自戰團的‘默許’,是有極限的!如果,這件事不幸被審判庭,尤其是異形審判庭得知,那麼,極限戰士戰團,不會,也不可能為了他們兩人,而公然與帝國作對!屆時,他們將需要獨自麵對審判庭的怒火。這一點,他必須要有清醒的認識,並提前做好應對……或承擔後果的準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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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最殘酷,卻也最現實的警告。戰團可以提供有限的庇護,但不可能為了個彆人挑戰帝國的根本法律機構。
卡西烏斯重重地點頭:“我明白,戰團長大人。我會將您的警告,原原本本地轉達給卡爾士官。他……已經對此有所準備。”
卡爾加深深地看了卡西烏斯一眼,似乎想確認他是否真的理解這其中蘊含的風險。最終,他揮了揮手,語氣恢複了平常的乾練:
“去吧。抓緊時間處理這件事。艦隊還有不到三個標準時就將脫離亞空間,康納英傑和第二連,正在康納地區等待著與我們彙合。我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接下來的重要任務。”
“是!戰團長大人!”卡西烏斯再次鄭重行禮,這一次,充滿了如釋重負的感激。他不再多言,轉身,邁著比來時輕快了許多,卻依舊沉穩的步伐,離開了戰團長辦公室。
厚重的金屬門在他身後關閉,將辦公室內的肅穆與剛剛做出的重大決定隔絕在內。
卡西烏斯走在返回的走廊上,感覺渾身輕鬆了不少,儘管前路依然布滿隱憂,但至少,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去,並且得到了一個遠超預期的結果。他不得不佩服戰團長馬裡烏斯·卡爾加的魄力與遠見,能夠在堅守原則的同時,審時度勢,做出更符合現實與人性的決斷。這或許,就是基裡曼大人歸來後,為戰團帶來的某種無聲的變革之風。
他沒有耽擱,立刻通過內部通訊器,接通了卡爾的頻道。
“卡爾士官。”
“連長!”通訊另一端立刻傳來卡爾的聲音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
卡西烏斯沒有賣關子,直接說道:“我剛從戰團長辦公室出來。”
他停頓了一下,能感覺到通訊另一端驟然屏住的呼吸聲。
“戰團長……同意了。”
“……!”通訊另一端是長久的沉默,但卡西烏斯能想象出卡爾此刻臉上那震驚與喜悅交織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