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尚未褪儘,晨光如刀鋒般斜劈進研發中心三樓的玻璃幕牆。走廊儘頭的電子屏上,數據流仍在滾動,但速度明顯遲滯,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拖住。昨夜那場動員會的餘溫早已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悶的焦灼,彌漫在空氣裡,壓得人呼吸都慢了半拍。
李剛坐在主控台前,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。他盯著屏幕上的曲線圖,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,可每一次回車,換來的都是係統彈出的紅色警告框——“數據異常,模型訓練中斷”。
“又來了。”他低聲罵了一句,猛地一拳砸在桌麵上。顯示器震了震,光標卻依舊停在那條扭曲的能耗曲線上,像一條抽搐的蛇,無法歸順於任何規律。
張濤蹲在角落的服務器機櫃旁,正一根根檢查傳感器線路。他的手指沾了灰,指甲縫裡嵌著細小的金屬屑。這已是第三輪排查。從昨晚十點到今晨六點,他們采集了超過兩千組工地實時數據,可導入模型後,竟有近四成數據被判定為“無效樣本”。
“不是設備問題。”他站起身,聲音沙啞,“是環境乾擾。泵車震動、鋼筋切割的電磁場、甚至工人手持對講機的信號,都在汙染數據源。我們當初設計采樣頻率時,低估了現場的複雜性。”
趙宇站在白板前,上麵原本清晰的算法架構圖,已被層層疊加的修正箭頭覆蓋,像一張被反複塗改的命運草圖。他捏著筆,眉頭緊鎖:“傳統回歸模型根本扛不住這種噪聲。我們試了濾波、去噪、歸一化,結果要麼丟失關鍵特征,要麼乾脆把正常波動也當成異常剔除。這係統,現在像個聾子聽交響樂——全亂了套。”
孫明翻著預算表,臉色凝重:“如果要加裝抗乾擾屏蔽層、升級信號隔離模塊,單台傳感器成本還得再漲三成。而且……就算硬件跟上,算法也卡住了。我們設計的st網絡,在小樣本下表現尚可,可一旦數據量擴大,預測誤差直接飆升到12以上。這根本達不到工程級精度。”
會議室的門被推開。
陸軒走了進來。
他沒有穿西裝,隻著一件深色夾克,肩頭還帶著外麵清晨的涼意。他目光掃過眾人,沒有問“怎麼樣了”,也沒有說“辛苦了”。他徑直走到主控屏前,看著那條掙紮的曲線,沉默了幾秒。
“問題出在哪?”他問,聲音不高,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。
李剛張了張嘴,想逞強說“快解決了”,可話到嘴邊,卻變成了一聲苦笑:“數據不準,模型不靈。我們……像是在用破網撈魚,撈上來全是泥。”
張濤接過話:“我們低估了工地的‘混沌性’。ai不是萬能鑰匙,它需要乾淨、穩定、有規律的數據喂養。可現實是,每一秒都在變。我們引以為傲的高頻采樣,反而成了負擔——采得越多,噪聲越重。”
陸軒點頭,目光落在白板上那被塗改得幾乎無法辨認的算法結構圖上。
“那就彆指望它一開始就能跑馬拉鬆。”他緩緩道,“先讓它學會走路。”
眾人一怔。
“我們是不是太貪了?”陸軒轉身,目光如炬,“一上來就要做‘智能自適應’,要預測、要優化、要全自主。可我們忘了,再強的ai,也是從‘笨’開始的。”
他拿起筆,在白板空白處寫下三個字:“小場景。”
“不搞全線鋪開,不追大模型。就選一台設備——比如那台主泵車,我們隻盯它一個。數據源收窄,乾擾源可控。先讓係統學會識彆它的‘呼吸節奏’——什麼時候啟動,什麼時候負載峰值,什麼時候該節能。哪怕隻準一次,也是突破。”
趙宇眼中閃過一絲光:“可就算單點突破,算法瓶頸還是在。現有的模型架構,根本無法從碎片化數據中提取有效特征。”
“那就換思路。”陸軒聲音沉穩,“我們自己從零開始,當然難。但天下搞ai的人,不止我們一個。”
他頓了頓,環視眾人:“我決定,從外部請人。”
空氣微微一滯。
孫明皺眉:“請專家?可這項目才起步,連基礎框架都沒穩,外人進來,怕是連問題都理不清。”
“正因如此,才要請真正懂行的人。”陸軒道,“不是來接手,是來點撥。就像當年我們搞建模,也是請了同濟的教授來做顧問。技術可以自研,但彎路不必全自己走。”
李剛搓了搓臉:“可……請誰?這行裡的大牛,哪個不是被大廠高薪鎖著?咱們這地方,連個像樣的實驗室都沒有。”
“有沒有人願意來,是我們的誠意問題。”陸軒目光堅定,“我親自去談。隻要他敢來,我保證——設備、數據、團隊,全聽他調遣。樊星閣不缺膽子,也不缺資源。缺的,是有人能帶我們跨過這道坎。”
張濤忽然開口:“其實……我認識一個人。”
所有人看向他。
“陳默,原中科院自動化所研究員,專攻工業智能控製。三年前他主導過一個港口起重機的ai調度項目,把能耗優化了23。後來他辭職了,說是厭倦體製,想做點‘能落地’的東西。我去年在一次技術論壇上見過他,聊過幾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