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亮的彙報在寂靜的辦公室裡落下最後一個音節，陸軒沒有抬頭，也沒有回應。他盯著桌麵那份加密文件，指尖輕輕劃過“內部授權賬戶”幾個字。三秒後，他合上終端，起身推門而出。
作戰室的燈全亮著。趙宇站在主控台前核對數據流，林娜在角落整理宣傳物料，孫明低頭翻查合同條款。沒人說話，空氣像繃緊的鋼索。
陸軒走到中央，按下通訊鍵：“技術組，彙報駐場進度。”
胡軍的聲音從揚聲器傳來，低沉而克製：“接口協議已部署七成，但對方技術團隊連續三天未提交有效合並請求。日誌顯示，他們將80時間用於架構理念討論，實際開發停滯。”
趙宇立刻調出協作平台記錄，眉頭鎖死。屏幕上，中方團隊提交的模塊更新被擱置在待確認區，外方標注的評審意見長達二十頁，核心爭議竟是數據封裝層級是否符合“全球標準”。
“標準？”趙宇冷笑一聲，“我們的標準是上線時間。”
陸軒沒接話。他調出胡軍團隊過去72小時的工作日誌，逐條查看。每日例會名為“協同推進”，實則變成單方麵理念宣講。更關鍵的是，就在昨夜淩晨兩點，對方技術主管通過內部權限調取了我方全部接口行為模型——和馬亮發現的日誌異常發生在同一ip段。
“這不是合作，是滲透。”趙宇聲音壓低。
“也不是對抗。”陸軒終於開口，“是錯軌。他們想建一座理論完美的橋，我們隻想讓車先通過去。”
他轉身走向白板，寫下“最小可行協同單元”七個字，圈住“可行”二字：“暫停所有接口開發，48小時內，雙方各自提交能在24小時內完成聯調的最小功能模塊。不談架構，不談未來，隻看能不能跑通第一行指令。”
命令下達後，作戰室陷入短暫沉默。技術組的反饋很快傳來：中方方案已備妥，可在六小時內完成部署；外方則要求延長評估周期，理由是“需確保底層一致性”。
陸軒盯著屏幕角落那行小字——“他們不理解‘快速驗證’的意義”——沒說話，隻將文件歸檔至“q30846β”。
兩小時後，市場組的消息擊碎了短暫的平靜。
林娜快步走進作戰室，手裡捏著平板，臉色發白：“首場發布會，崩了。”
大屏切換至現場畫麵。原定容納三百人的會展中心，到場不足百人。主舞台背景板上，動態圖騰緩緩旋轉，本意是象征“東西方技術融合”，卻被當地媒體解讀為對原住民神聖符號的篡改。社交平台上，“文化掠奪”“傲慢入侵”等詞條迅速發酵，合作方官網評論區被抗議刷屏。
“我們撤了所有物料，啟用了備用方案。”林娜語速極快，“但觀眾已經離場。現場采訪中，有記者直接質問：‘你們憑什麼定義我們的傳統？’”
孫明猛地抬頭：“他們事先沒做文化審查？”
“做了。”林娜聲音微顫，“但外方堅持使用全球統一視覺係統，認為‘品牌一致性高於地域差異’。”
趙宇一拳砸在桌上：“一致性？他們把我們推上火堆，自己躲在後麵看風向！”
爭論瞬間炸開。有人主張立即終止合作，有人建議追責外方違約，財務組提出凍結後續資金注入。聲音越拔越高，像一場即將失控的風暴。
陸軒始終站著，背對大屏，麵朝白板。直到喧嘩達到頂點，他才轉身，按下播放鍵。
沒有解釋，沒有訓斥。屏幕上，是技術組在異國辦公室通宵調試的畫麵，是胡軍盯著對方反複修改接口參數的側臉；緊接著切換到發布會現場，林娜在冷清的會場中收起最後一張海報，背影單薄。
畫麵結束，室內死寂。
“我們來，”陸軒開口，聲音不高，卻壓下所有嘈雜，“是為證明他們錯了，還是把事做成？”
沒人回答。
“如果是前者，現在就可以撤。如果是後者——”他拿起筆，在白板上寫下“執行脫軌”四個大字，紅筆圈住“軌”字，“那就得承認，路偏了。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，是我們沒走通。”
他環視全場：“成立聯合糾偏小組，張濤牽頭，72小時內出具問題歸因報告。不追責，隻找解法。我要知道，從技術理念到市場策略，哪一步開始，我們和他們不在一條道上。”
命令下達後，眾人陸續離開。趙宇走到門口，回頭：“陸哥，資金還按計劃劃轉嗎？”
“不。”陸軒搖頭，“等糾偏報告出來前，所有對外支付暫停。但團隊日常開支照常，一線人員補貼翻倍。我要他們知道，問題在上麵，不在下麵。”
門關上，作戰室隻剩他一人。燈光映在白板上，“執行脫軌”四字刺目。他盯著那個被紅圈圍住的“軌”字，低聲自語：“軌道不是畫出來的，是走出來的。”
就在這時，終端震動。
馬亮發來新消息：“對方技術主管的私人郵箱，昨夜向三個境外ip發送加密文件，內容未知。ip歸屬地為競爭對手常用跳板。”
陸軒盯著屏幕，手指懸在回車鍵上，沒有回複。他新建文件夾，命名為“q30846γ”，將消息拖入其中。
五分鐘後，他撥通張濤電話：“糾偏小組，增加一項任務——查清楚，是技術分歧，還是有人不想讓我們走通。”
電話那頭沉默一瞬，應聲掛斷。
陸軒起身，走到窗前。城市燈火如舊，樊星閣的標誌依舊高懸天際。他掏出手機，翻到與何偉老師多年前的短信記錄。最後一句寫著：“陸軒，能力越大，越要走得穩。”
他刪掉這條，鎖屏，放回口袋。
回到白板前，他拿起紅筆，在“執行脫軌”下方寫下三行字：
“錯軌不可怕。”“迷路不可怕。”“怕的是，不敢重新出發。”
筆帽扣上的瞬間，終端再次震動。
林娜發來“文化敏感點清單”終稿。他在末尾看到一行新增內容：“決策鏈過長，前線無法即時響應。”
陸軒盯著這行字，許久未動。他拿起筆，在旁邊劃了一條橫線，接著寫下：
“從現在起，海外市場宣傳方案，由林娜全權裁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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