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屏上的《東區消防站手工調度日誌複原記錄》仍未關閉，那張泛黃紙頁的掃描圖像靜靜停留在第一行字：“火警一級——電話通知二隊，燈亮，登記，完畢。”陸軒盯著它看了三秒，轉身走出作戰室。走廊儘頭的技術實驗室裡，語音識彆模塊的測試正在進行。
測試間內，錄音設備循環播放一段模擬高噪環境下的調度指令：“燈亮！斷電了！快接三號線！”係統界麵跳動數次，最終顯示識彆結果：“開啟照明，執行斷電預案，接入第三通信通道。”準確率統計浮現在右下角——58。技術人員眉頭緊鎖，第二次播放同一段錄音，係統卻將“燈亮”誤判為“登記”，第三次更是將整句解析為“啟動演練模式”。
張濤站在控製台前，手指在鍵盤上快速翻查日誌。“問題不在語料庫，而在底層模型。”他抬頭看向剛進門的陸軒，“我們用的是標準西語發音訓練的算法，但南美地區口音混雜，俚語縮寫頻繁，加上現場環境嘈雜，現有架構根本無法動態適應。要提升準確率，必須重構核心識彆邏輯。”
陸軒沒有回應，徑直走到操作台前調出《手工調度日誌》中的原始語句，一條條導入測試係統。“把這些作為基準指令。”他說，“不是讓他們適應係統，是讓係統記住他們說話的方式。”
技術組長搖頭：“可這樣隻能覆蓋有限場景。如果每家單位都有自己的‘土話’，模型訓練成本會呈指數級增長。我們現在連基礎框架都跑不穩，更彆說多線適配。”
陸軒沉默片刻，下令暫停所有非必要測試，召集技術骨乾召開緊急會診。會議室燈光全開，戰術板上貼滿語音識彆失敗案例的截圖。陸軒站在前方，聲音低而穩：“我們不是要做一個能聽懂全世界的係統，而是要做一個能聽懂眼前這個人的話的係統。哪怕他隻說四個詞，我們也得讓它聽得懂。”
張濤翻開筆記：“目前最現實的路徑是縮小識彆範圍，聚焦應急狀態下的高頻指令。比如消防單位的‘報警’‘調度’‘斷電’，水務的‘泄壓’‘關閥’‘上報’。我們可以為每個模塊建立獨立語音模型，降低計算負荷。”
“那就按這個方向走。”陸軒點頭，“但不準刪減本地化功能。語音引導必須支持真實口音、真實用語、真實語速。這不是技術妥協的理由。”
會議結束，陸軒返回辦公室。桌上已擺好孫明送來的財務預警報告。封麵紅色印章標注“緊急”。他翻開第一頁，數據清晰刺目：ickstart項目預算執行率137，現金流僅能維持六周運轉。采購清單顯示，團隊為搭建多語種測試環境，購置了三套高價聲學模擬設備，並私自增聘外包工程師三人，合同周期六個月。
陸軒撥通內線：“叫孫明和張濤，半小時後作戰室見。”
半小時後，作戰室燈光調至會議模式。陸軒將財務報告放在中央，目光掃過兩人。“輕量化不是燒錢的借口。”他說，“我們砍掉了冗餘功能，卻增加了開發成本。這不是進化，是倒退。”
孫明陳述：“目前支出主要用於算法優化和硬件支持。若維持現有節奏，下個月初將出現資金缺口。若削減投入，原型交付周期至少延遲兩個月。”
張濤試圖解釋：“語音模塊的複雜度遠超預期，我們必須保證核心功能可用性。否則，即使係統上線，也會被用戶棄用。”
“我同意保證核心功能。”陸軒打斷，“但不意味著可以無視資源邊界。我們不是在實驗室做研究，是在戰場上建工事。每一筆投入，都要問一句——它能讓係統更快落地嗎？能讓用戶更安心使用嗎？”
他站起身，走到戰術板前寫下三行字：
技術不可妥協
資源必須可控
節奏可以調整
“ickstart不能失敗，但也不能拖垮整個南美布局。”陸軒轉身，“從今天起，凍結所有非核心崗位招聘，暫停高成本設備采購。你們給我一個精簡版技術路線圖，七日內提交。我要看到，如何用更少的資源，實現同樣的目標。”
張濤欲言又止。
“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。”陸軒語氣放緩，“怕簡化路線會犧牲本地化深度。但真正的深度，不在於用了多少技術，而在於解決了多少問題。我們不是在拚投入，是在拚效率。”
兩人離開後，陸軒獨自留在作戰室。他重新打開財務報告，翻到附錄頁，目光落在那句自己曾寫下的批注：“真正的適配，不是讓用戶學會係統，而是讓係統學會用戶。”筆跡清晰，力透紙背。
他盯著這句話良久，緩緩合上文件。
第二天清晨，技術實驗室傳來新消息：團隊嘗試將《手工調度日誌》中的口語指令轉化為聲學特征模板，嵌入現有模型進行小範圍訓練。首次測試，係統在高噪環境下成功識彆“燈亮”指令，準確率提升至71。但當加入更多俚語變體後，模型開始出現混淆，誤識率再度攀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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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軒趕到現場，調出失敗案例逐一分析。他發現，係統能在單一口音下穩定運行，卻無法處理同一區域內不同城鎮的發音差異。例如，“登記”在沿海地區發音偏軟，在山區則帶有喉音，現有模型無法區分。
“我們缺的不是數據，是理解。”他對張濤說，“他們不是在說不同的語言，而是在用同一種語言表達不同的生存方式。我們的係統，必須能聽出這種差彆。”
張濤遞上初步評估報告：“如果要在三個月內交付完整原型，需引入外部算法支持或組建專項攻堅組。預計追加投入將超過當前總預算的150。”
陸軒翻開報告，一頁頁翻過技術參數、成本測算、風險評估。最後停在結論頁：“建議暫緩語音本地化模塊，優先推出基礎交互版本，待後續迭代中逐步完善。”
他合上文件，走到窗前。晨光灑在總部大樓外牆上，映出一道斜長的光影。他沉默良久，轉身走向戰術板，拿起筆，劃去了原本寫著的“三個月交付”時間表。
新的字跡浮現：
重新評估技術路徑與資金結構
他按下通訊鍵：“通知孫明，準備召開跨部門資源協調會。所有與ickstart相關的團隊，下午兩點前提交當前人力、設備、資金使用明細。我要知道，每一個銅板，都花在了哪裡。”
通訊剛結束，林娜推門進來，手裡拿著一份剛打印的文件。“技術組提交了最新測試記錄。”她將文件放在桌上，“他們在嘗試用手工日誌的語句做聲紋錨點，但模型泛化能力仍然不足。目前隻能覆蓋東區消防站的特定人員。”
陸軒點頭，目光落在文件第一頁的測試錄音波形圖上。其中一段高頻波動被標注為“誤識彆源頭”。他盯著那道起伏的線條，仿佛看見調度員在濃煙中伸手按動按鈕的畫麵。
“告訴他們，”他說，“繼續用手工日誌做訓練基準。不要追求完美識彆，先做到關鍵指令零遺漏。”
林娜記錄完畢，正要離開，陸軒忽然開口：“把‘應急優先模式’的三大特征再確認一遍。”
“是。”她停下腳步，“核心功能不超過三個按鈕；支持語音引導與本地術語替換；離線狀態下，基礎警報流轉必須可完成。”
陸軒看著戰術板上的新字跡，聲音低沉：“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，我們就沒有資格談什麼‘係統學會用戶’。”
他轉身，拿起筆，在“重新評估”下方寫下新的指令：
優先保障離線功能與核心按鈕穩定性
語音模塊暫定為二期擴展項
資源重組方案明日晨會審議
作戰室門再次開啟，張濤站在門口，手裡握著一份新整理的技術瓶頸清單。陸軒抬頭，迎上他的目光。
“我們還能走這條路嗎？”張濤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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