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鐵山的腳踩進晶體裂縫時,整座山抖了一下。
他沒停。右腿關節噴出一股白汽,震碎了卡在縫隙裡的尖銳石棱。身體向前傾,左手撐住岩壁,掌心傳來的溫度像燒紅的鐵板。他的石軀已經開始發燙,皮膚表麵的青灰色紋路不斷明滅,像是有東西在下麵流動。
山路在他眼前變了三次。
第一次是往左的斜坡突然塌陷,露出向下的階梯;第二次是前方通道閉合,頭頂裂開一條向上的窄縫;第三次是他明明記得剛走過一塊帶裂痕的巨石,回頭卻發現那石頭立在身後三米處,裂痕方向也完全相反。
他知道這不是錯亂。
是這座山在動。
他抬起右手,指尖已經變成半透明的晶體,能看見內部有藍光緩緩流淌。從昨天開始,他的手指就止不住地發冷,夜裡睡不著,聽見地下有聲音在叫他名字。不是幻覺,是那些埋在山底的戰友的聲音。他們沒死透,被某種力量封在這片晶化岩層裡,成了山脈的一部分。
他必須走下去。
趙鐵山把胸口的一塊發光礦石取出來,放在地上。接著又取出第二塊、第三塊……一共七塊,全是他從戰場上帶回來的戰利品,也是唯一能讓他在黑暗中保持清醒的東西。他把這些礦石擺成北鬥形狀,蹲下來盯著中間那顆最亮的。
“我還在走。”他說,“你們也在。”
地麵震動了一瞬。
他知道它們聽懂了。
他站起來,繼續往前。通道越來越窄,岩壁上的晶體開始泛出血色微光。空氣變得厚重,每吸一口都像吞下碎玻璃。他的呼吸聲在耳邊放大,心跳卻越來越慢。
直到他走進一個圓形空洞。
直徑至少百米,頂部看不見儘頭。四周岩壁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紋路,像是某種巨大的骨骼結構。他剛踏進去,那些紋路就開始移動,彙聚,最終在正對麵的岩麵上拚出一張臉。
不是人臉。
太大了,占據了整麵岩壁,眼睛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,嘴是一道橫向裂口。沒有眉毛,沒有耳朵,隻有輪廓分明的五官,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。
聲音不是從空中傳來,而是直接在他的骨頭裡響起。
“第十二具石軀,已崩潰。”
“第二十三具,意識消散。”
“第三十八具,拒絕融合,自毀於東側斷崖。”
趙鐵山站著沒動。
“你聽得見我?”
“我不是來當第幾具的。”
那張臉沉默了幾秒。
“你能走到這裡,說明你的軀體已與地脈產生共鳴。但共鳴不等於繼承。你要麼成為山的一部分,要麼被山碾碎。”
“怎麼繼承?”
“剝離情感記憶。斷絕執念。讓意識歸於靜止,成為守護靈體。”
趙鐵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。右手小指已經完全晶化,連帶著無名指也開始變色。他能感覺到,再過不久,這種變化會蔓延到心臟。
“沒了記憶,我還是我嗎?”
“你不重要。重要的是山還在。”
趙鐵山沒反駁。他慢慢抬起左手,按在胸口。那裡有一道舊傷疤,是從前戰鬥留下的。他用力一扯,衛衣撕裂,露出嵌在石軀中的金屬物件——一枚生鏽的軍功章,邊緣卷曲,表麵布滿劃痕。
這是他在第129章找到的。
屬於最後一個活著走出戰場的戰友。
他把軍功章貼在胸前裂開的石縫上,低聲說:“我不是來放棄人性的……我是來證明,戰士之心,也能成為山的心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