檔案紙頁被風掀動,邊緣在陳默指間微微顫動。他盯著那行手寫編號——“c07”,喉嚨像被砂紙磨過。鏽鑰匙還插在胸口,傷口邊緣滲出的血已經發黑,順著鎖骨滑進衣領。右眼的齒輪紋緩慢轉動,像是體內有台老舊機器在勉強運轉。
他抬起腳,朝七號門走去。
腳步落在碎裂的地磚上,發出沉悶的響聲。趙鐵山站在原地,石軀表麵的紋路泛著暗啞光澤,蒸汽從肩關節斷續溢出。林焱突然從殘骸後衝出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。
“彆開這扇門。”
聲音不像平時那樣炸裂,而是壓得很低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抖。
陳默沒停下,隻是轉頭看了她一眼。她的右臉胎記不再是通紅如火,反而呈現出一種灰白,像是火焰被凍住,又像是燒儘後的餘燼。
“你知道裡麵有什麼?”他問。
她沒回答,手指卻攥得更緊。
“我必須知道。”他說,“我不是來找答案的——我是來確認自己是不是早就死過一次的人。”
他甩開她的手,繼續向前。
林焱沒再攔。她退到柱子旁,右手掌心燃起一簇藍焰,火焰跳動得極不穩定,仿佛在抵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。
七號門比其他門更舊。金屬表麵布滿劃痕,鎖孔周圍有一圈深褐色的汙跡,像是乾涸的血。陳默拔出胸口的鑰匙,指尖觸碰到鎖孔的一瞬,整條手臂猛地一麻。
不是電流,也不是寒冷。
是熟悉。
就像小時候第一次握住鍵盤,就像加班到淩晨三點時聽見主機風扇停轉的寂靜。
他把鑰匙插了進去。
哢。
一聲輕響,沒有回彈,也沒有阻力,仿佛這把鎖一直在等它回來。
就在鑰匙完全嵌入的刹那,哭聲來了。
不是從耳朵傳入,而是直接出現在腦子裡。無數嬰兒的啼哭,重疊、交織,卻沒有憤怒,也沒有恐懼,隻有一種純粹的、空洞的哀求。陳默咬住牙關,舌尖已被先前咬破,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。
趙鐵山低吼一聲,整個人橫移半步,擋在陳默前方。他的石軀開始出現裂紋,不是戰鬥造成的那種崩裂,而是一種細密的、蛛網般的蔓延,從胸口向四肢擴散。關節處噴出的蒸汽變得稀薄,顏色也從純白轉為淡灰。
“撐住。”陳默啞聲道。
他雙手握住鑰匙,用力旋轉。
那一瞬間,身體像是被抽走了重量,又像是被塞進一台高速運轉的離心機。視野邊緣迅速變暗,心跳聲越來越慢,每一次搏動都像在敲打一口生鏽的鐘。
頭頂傳來拉扯感。
他抬手摸去,指尖碰到的是白發——不再是鬢角幾縷,而是整片頭皮都被覆蓋,發絲迅速向下生長,掠過脖頸,垂至胸前。皮膚失去彈性,指節微微變形,指甲變得脆弱易裂。鼻腔溫熱,血滴落在地麵,濺開成細小的星點。
【鏡返】自動激活。
右眼齒輪紋瘋狂旋轉,銀白色光紋在眼白中炸開,試圖抵消代價。可那股抽離感依舊存在,甚至更強。
“不對……”他喘息著,“這次……‘鏡返’隻能減一半?不,根本沒用……”
壽命正在被扣除,真實地流逝。
五年。
不是幻覺,不是警告,是結算。
空中忽然浮現出一道人影。
陳詭的投影出現在側廊上方,單片鏡碎裂後殘留的邊框仍掛在臉上,鏡麵反射出血色倒計時:045958。他的電子眼閃爍紅光,語氣竟沒有嘲諷,反而像在觀察實驗數據。
“你扣除了未來五年的壽命。”他說,“但裡麵隻有……”
話音戛然而止。
投影像信號中斷般劇烈抖動,邊緣扭曲,隨即消失。
陳默跪倒在地,膝蓋砸在碎石上,卻沒有感覺。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,皮膚鬆弛,血管凸起,像是老了十歲。鏽鑰匙仍在鎖孔中,門縫微微張開,不到一指寬。
哭聲沒有停止。
反而更清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