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默的指尖還懸在半空，掌心那道藍色數據鏈微微震顫，像是未完成的指令仍在等待執行。可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，右眼的齒輪紋路灼燒般發燙，血絲順著太陽穴往下爬，每呼吸一次都像有砂紙擦過喉嚨。
他跪在地上，左手死死壓著胸口插著的鏽鑰匙殘柄。剛才從鏡界逃出來時撕裂般的抽離感還沒散去，腦子裡嗡鳴不止，眼前景象忽明忽暗。但他不能倒，至少現在不能。
地麵輕微震動了一下。
不是錯覺。那些散落在商場中央的晶灰色粉末——趙鐵山最後留下的東西——正緩緩蠕動，像被無形的手撥動，開始朝某個方向聚攏。
陳默咬住下唇，用虎口上的電路圖紋路貼住地板。微弱的電流反饋傳入神經，他捕捉到了信號：一種低頻共振，規律得不像自然現象，反而像某種心跳。
“你還……活著？”
話音剛落，牆體轟然炸開。
三名機械城偵察兵從破口躍入，裝甲外層泛著冷金屬光澤，肩部噴口噴出淡藍火焰。他們手持高頻震蕩刃，落地瞬間就鎖定陳默位置，步伐整齊地逼近。
陳默動不了。體力、精神、血液都在流失，連吸血衝動都被壓製到近乎麻木。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舉刀，刀鋒映出他蒼白的臉。
就在第一道刀光劈下的刹那，地麵爆起一道棱線。
灰白色的晶體突刺破地而出，將最前一人貫穿。緊接著，更多的晶體拔地而起，交錯堆疊，迅速形成一座微型山脈輪廓。粉末不再是塵埃，而是活物般流動重組，山體表麵浮現出類似花崗岩的紋路，關節處蒸騰出白色氣流。
兩名幸存的偵察兵猛地後撤，但已經晚了。
山脈整體向前推進，速度不快，卻帶著不可阻擋的重量。一塊突出的岩角橫掃而過，直接將一人撞飛，砸進倒塌的貨架堆裡，再沒動靜。另一人試圖啟動背部推進器升空，可山脈頂端忽然裂開一道縫隙，噴出高壓蒸汽，精準擊中其推進口，引發小型爆炸。
短短幾秒，三人全滅。
陳默怔住了。他盯著那座僅兩米高的小山，它靜靜立在原地，沒有追擊，也沒有進一步動作，仿佛完成了某種既定任務。
然後，山體表麵浮現出一道虛影。
模糊，透明，輪廓高大。那人站在山巔，背對著他，右手抬起，掌心朝外，像是在擋著什麼看不見的東西。肩膀微微下沉，姿態沉穩如磐石。
是趙鐵山。
陳默喉嚨一緊。他想喊，卻發現聲音卡在胸腔裡。他掙紮著往前爬了幾步，伸手想去觸碰那虛影，可手指穿過了光影，什麼也沒碰到。
“守得住……”虛影忽然開口，聲音斷續，像是從地底傳來，“他們就還能回來。”
一句話重複了三次，每次語氣都更沉重一分。
陳默愣住。這不是戰鬥指令，也不是戰術判斷，而是一種執念，深埋在石軀裡的信念。他猛地想起第43章時發現的地脈結晶，想起趙鐵山總把戰友銘牌嵌在胸口的習慣，想起他在每一次衝鋒前都會默默注視某個方向……
原來從那時候起，他就已經在構築一個能承載靈魂的地方。
“所以你的‘山嶽石軀’從來不是為了防禦自己？”陳默低聲說，“是為了讓他們有個能回來的地方？”
虛影沒有回答。山體開始微微震顫，內部透出幽藍光芒，像是某種能量正在蘇醒。那些曾經代表戰友遺物坐標的光點，此刻在山脈內部重新亮起，連接成網，如同脈絡般跳動。
這就是“活體要塞”的雛形——不是堡壘，不是屏障，而是墓碑與歸途的結合體。序列3的真正進化方向，不是變得更硬、更強，而是成為他人生命的容器。
陳默忽然明白了什麼。
他顫抖著手，從胸前拔出半截鏽鑰匙。傷口湧出血，他顧不上止血，隻盯著鑰匙斷裂處。那裡原本該是插入陣眼的位置，但現在，他意識到這東西根本不是用來開門的。
它是匹配基因鎖的生物密鑰，也是喚醒“活體要塞”的觸發器。
他踉蹌起身，拖著傷腿走向山脈核心。隨著距離縮短，鑰匙斷口開始發熱，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血色符文，與山體上某道刻痕完全吻合。
當他終於將鑰匙靠近那道裂縫時，整個商場劇烈晃動起來。
天花板大片剝落，鏡麵殘片嘩啦墜地，牆壁出現蛛網狀裂痕，地板隆起又塌陷。重力變得紊亂，有些碎石向上飄起，又被突然恢複的引力狠狠拽下。
山脈中心，一扇巨大的石門緩緩浮現。通體灰白，表麵布滿晶化紋路，正中央刻著與鏽鑰匙完全一致的凹槽。門框邊緣，隱約可見古老劃痕，像是被人用鈍器反複鑿刻過無數次。
陳默伸出手。
指尖剛觸到門扉，一股強烈排斥感順著神經直衝大腦。他的右眼猛然劇痛，齒輪紋瘋狂閃爍，鮮血從眼角滑下。身體像是被無形巨手攥住，往四麵八方拉扯。
腳下的地板崩裂。
商場開始解體，柱子一根根斷裂，屋頂塌陷，外部血月的紅光透過裂縫傾瀉而下，照在石門上，映出詭異的反光。
而在山脈深處，無數發光脈絡亮起，交織成一張龐大的神經網絡，正緩緩蘇醒。
陳默單手撐地，另一隻手仍貼在門上。他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長，投在石門表麵，竟與趙鐵山的虛影短暫重疊了一瞬。
然後，整片空間向下塌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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