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門上的赤金紋路還在跳動,像有生命般順著裂縫向外蔓延。陳默靠著門板,左手指節仍抵在縫隙邊緣,右手緊握那把融合後的鑰匙,掌心被棱角硌出一道淺痕。鼻血順著人中滑落,在下巴處積成一小片暗紅,滴下去時砸在鑰匙表麵,濺開的血珠竟被紋路吸了進去,泛起一絲微弱的光。
他沒抬頭,也沒動。
剛才那一戰耗得太多,不隻是體力,還有意識本身。每一次使用“鏡返”,都像是從身體裡抽走一塊骨頭。右眼的血絲已經爬到了太陽穴,視野邊緣偶爾閃過斷續的銀白紋路,那是齒輪印記殘留的波動。他用虎口上的電路圖紋身蹭了蹭地麵碎石,粗糙的顆粒磨過皮膚,帶來一點刺痛——這點痛讓他知道自己還清醒。
頭頂破洞外,血月與朝陽依舊並懸。
可光線不再穩定。每過幾秒,天色就像被人調了亮度,忽明忽暗。他知道,這不是自然現象,是晶化山脈的共振頻率變了。
就在這時,聲音來了。
不是從耳邊,而是從地底深處,順著石門傳上來的一段低沉話語:“打開……需要共鳴。”
陳默猛地睜眼。
那聲音沙啞、遲滯,夾雜著岩石擠壓的摩擦聲,卻熟悉得讓他心頭一震。
趙鐵山。
“你說什麼?”他喉嚨發乾,聲音幾乎撕裂。
“不是用力……是共振。”那聲音斷斷續續,仿佛說話的人正被某種力量重塑,“我的軀體……已經接進山脈主脈。我能感覺到門後的結構……它認‘同源’。”
陳默沉默了一瞬。
他低頭看向鑰匙,又抬手摸了摸右眼。血月共鳴係統的界麵在他意識中浮現,提示仍在閃爍:“檢測到高濃度原質共鳴,建議終止操作。”但他沒理會。
他慢慢抬起右手,將鑰匙對準石門中央的凹槽。
就在即將插入的瞬間,門麵突然扭曲了一下。無數模糊的臉浮現出來,層層疊疊,全是男人,穿著早已淘汰的迷彩作戰服,臉上沾著塵土和乾涸的血跡。他們的眼睛空洞,嘴唇微動,卻沒有聲音。
陳默認出了幾張臉。
王岩,李錚,周遠……趙鐵山提過的戰友編號,他曾在一個雨夜聽對方低聲念過一遍,當作睡前安神的方式。那時他還笑說,這比數羊管用。
現在,這些名字一個個浮現在眼前,像被喚醒的記憶殘片。
他咬破舌尖,血腥味衝上腦門。
然後,他開口了。
一個一個,把那些名字念了出來。
“王岩。”
門上一張臉清晰了些,眼角的裂痕彌合。
“李錚。”
那雙空洞的眼睛眨了一下,似乎有了焦點。
“周遠。”
整張麵孔變得立體,甚至能看清帽簷下的汗漬。
隨著最後一個名字落下,排斥感消失了。鑰匙與凹槽之間的震蕩平息下來,仿佛終於被接納。
陳默深吸一口氣,將鑰匙緩緩推進。
哢。
一聲輕響,像是鎖芯轉動,又像是骨骼歸位。
整座商場的地基猛然一震,不是崩塌,而是抬升。裂縫中的光芒不再是來自天空,而是從地下透出的晶體輝光。遠處,那座一直沉默的晶化山脈開始震動,山體表麵浮現出無數人臉輪廓——全都是趙鐵山的戰友,他們的麵容由礦晶構成,眼神凝望石門方向,如同守墓人。
鑰匙完全嵌入後,石門無聲開啟。
沒有風,沒有光爆,也沒有通道。
門後是一片懸浮的空間。無數齒輪漂浮在空中,大小不一,緩緩旋轉。每一個齒輪上都刻著名字:蘇紅袖、林焱、林淼、機械城工程師、王虎、李梅……所有他認識的人,所有曾並肩而行的人,都在其中。
齒輪之間連接著細如發絲的光鏈,淡紅色,微微搏動,像血管。
陳默邁步向前,腳剛離地,整個人便失去了重力。他懸浮了起來,身體無法下落,也無法上升,隻能隨空間緩慢漂移。他低頭看手,發現鑰匙正在變透明,金屬質地逐漸轉化為一種類似水晶的物質,內部流淌著與右眼相同的血色脈絡。
他忽然想起武當遺老臨死前的話。
“道在屎溺。”
那時他不懂,隻覺得荒誕。現在他明白了。
這裡不是機關,不是密室,也不是藏寶地。
是祭壇。
齒輪不是機器零件,是靈魂的刻印。每個人的名字背後,都連著一段被記錄、被利用、被操控的生命軌跡。而整個係統,正在通過某種方式,把這些軌跡編織成更大的存在——序列0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