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默走出晶化山脈時，天還沒亮。他胸口那道舊傷一直在抽痛，像是有東西在皮下蠕動。他沒停下，沿著山勢往東南方向走。腳下的土變得鬆軟，草根纏著碎石，每一步都拖著沉重的回響。
他記得蘇紅袖留下的布條，也記得刀尖指的方向。現在他隻能往前。
翻過一道斷崖後，他看見了那口古井。藤蔓從井口垂下來，黑褐色的莖乾盤繞成圈，像某種活物的巢。井邊的地麵上刻著半幅陣圖，線條歪斜，是用唐刀硬生生劃出來的。蘇紅袖跪在陣心位置，左手按在左肩，指縫裡滲出血來。她的發帶斷了，頭發散開，肩胛骨上的龍紋正一明一滅地跳動。
聽見腳步聲，她抬頭看了眼。
“你來了。”她說，聲音有點啞。
陳默走到陣圖邊緣，蹲下身查看那些刻痕。他從口袋裡掏出金屬片貼在地麵，沒有反應。這不是普通的能量陣，它需要特定的東西才能啟動。
“試過了嗎？”他問。
“試了三次。”蘇紅袖喘了口氣，“我的血能激活外圍，但陣眼打不開。它要的不是血……是你體內的碎片。”
陳默沒說話。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麼。那是他在吸收一個序列0殘骸時，不小心嵌入胸口的圖騰碎片。當時係統提示無法解析，就一直留在體內。後來幾次使用“鏡返”時，右眼的齒輪紋會和它產生共振。
他抬起手，在虎口處咬了一下。機械感的疼痛讓他清醒。然後他從懷裡摸出一枚磁控元件，用邊緣在胸口舊傷上劃開一道口子。血流出來，帶著暗紅色的顆粒。他用指尖摳進傷口，一點點把那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碎片逼了出來。
碎片落在掌心時，發出一聲輕響，像是玻璃碰到了鐵。
蘇紅袖盯著它看，呼吸重了幾分。“就是它。”
陳默把碎片遞過去。她接過時，手指抖了一下。陣圖突然亮起一道紅光，隨即又熄滅。外圍符文開始龜裂，像是承受不住壓力。
“不行。”她說，“得嵌進去，但必須同時注入龍血，否則陣法會反噬。”
陳默點頭。他站起身，把碎片放在陣心凹槽裡。蘇紅袖拔出唐刀，一刀割開左肩龍紋。血順著皮膚流下，浸透整個圖案。紅與金交織的光從地麵升起，形成一圈環形屏障。
就在光柱即將閉合的瞬間，空中扭曲了一下。
一隻機械臂從虛空中伸出，五指張開，直撲蘇紅袖麵門。她來不及閃避，隻能抬手格擋。手臂撞上她的手腕，骨頭發出脆響。她整個人被掀翻出去，撞在井壁上。
陳默衝上前，右眼猛地亮起銀白色齒輪紋。他發動“鏡返”，身體本能地計算攻擊軌跡。衝擊力傳來時，他的意識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。但他沒退，反而迎上去，把全部生命值壓進抵消機製。
轟的一聲，機械臂炸成碎片。
陳默跪倒在地，嘴裡湧出鮮血。他感覺不到疼，隻覺得冷。右眼的齒輪紋轉得越來越慢，最後停了下來。他伸手撐住地麵，指尖碰到陣圖的一角。那裡還有微弱的電流在流動。
“還能撐。”他說。
蘇紅袖爬起來，左手已經腫脹變形。她沒管傷，重新站回陣心位置。她把唐刀插在地上，雙手按住圖騰碎片，用力往下壓。血順著她的手臂流進陣紋，金色氣流開始旋轉。
“不是你一個人的事。”她抬頭看他，“是咱們一起扛。”
陳默抹掉嘴角的血，把手貼在陣圖邊緣。他調動體內殘存的磁暴能量，順著虎口的電路圖導入地麵。兩股力量交彙，陣圖終於完整閉合。一道金光衝天而起，形成雙重螺旋結界，將整片區域籠罩其中。
天空中的血月晃了一下，一道低語順著月光落下，卻被結界彈開，消散在空氣中。
蘇紅袖靠著唐刀站著，喘得厲害。她的龍角還在生長，但速度慢了下來。陳默坐在陣圖另一端，背靠著井沿。他右眼的血絲還沒退，但意識還算清醒。
“它知道我們在這裡。”他說。
“那就讓它來。”蘇紅袖握緊刀柄，“這次不是它選戰場，是我們定規則。”
陳默沒再說話。他檢查了一下胸口的傷口，血已經止住。他把磁控元件收好，又從衛衣兜裡掏出一支筆。筆帽缺了個角，是他以前咬壞的。他把它卡在牙齒之間，防止自己失控時亂咬。
遠處傳來一陣震動，像是山脈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移動。趙鐵山應該還在核心區，但信號已經被隔絕。他們現在是孤軍。
蘇紅袖慢慢走到他身邊坐下，兩人背靠背。結界的光流轉不息，像一層薄紗罩在四周。
“你說……為什麼偏偏是我們？”她忽然問。
“不知道。”陳默說，“但既然輪到我們，就得做完。”
她哼了一聲，沒再問。
風從井口吹上來，帶著一股鐵鏽味。陳默察覺到地麵有輕微波動，陣圖邊緣閃過一絲裂痕，又被蘇紅袖的血迅速補上。結界穩定得很勉強，需要持續供能。
他抬起手，看著虎口的紋路。那裡有一道新劃的痕跡，是剛才強行導流時留下的。血珠凝在那裡，遲遲不落。
蘇紅袖的呼吸漸漸平穩，和他同步起來。結界的節奏也跟著變了，不再急促，而是有了規律。
血月又一次顫動。
陳默感覺到體內的碎片在發燙。他沒動，任由那種灼燒感蔓延。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。
蘇紅袖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袖子。
“彆睡。”她說。
他嗯了一聲。
結界外，空氣再次扭曲。一道鏡麵輪廓緩緩浮現，比之前更清晰。一隻眼睛出現在鏡後，瞳孔分裂成無數小格，每一個都在轉動。
陳默抬起手，把筆帽咬得更緊。
蘇紅袖抽出唐刀，刀身映出金色字跡：鎮魔八式·歸墟引。
她低聲道：“準備好了嗎？”
陳默沒回答。他把手按在陣圖上，指尖的血滴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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