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鐵山的膝蓋陷進地底三寸，石軀表麵裂開細密紋路，像乾涸的河床。他能感覺到腳下的震動，那是山脈深處傳來的脈動，和他胸口護心鏡的頻率慢慢對上了。上一章結界啟動時的能量波動還在延續，順著地脈一層層往核心湧來。
他沒動，隻是把右手攥得更緊了些。掌心裡是那枚軍功章，邊緣已經磨進了石質皮膚裡。七個名字刻在上麵，每一個都比他的呼吸還熟。他記得那天的火光，記得壓在身下的屍體，也記得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血月。
現在這月光被擋在外麵，結界隔絕了大部分乾擾，但地底的能量越來越躁動。護心鏡貼著他的胸膛發燙，裡麵的戰友遺物嗡嗡作響，像是在警告什麼。
“你撐不住的。”一個聲音從岩層裡傳來，不是耳朵聽見的，是直接出現在腦子裡，“融合需要代價。”
趙鐵山抬頭。前方的地穴中央浮著一張臉，由無數晶石拚成，每一塊都在緩慢轉動。那是山脈意識，沉睡了很久的東西。它沒有情緒，也不評判，隻是陳述事實。
“我知道代價。”趙鐵山說。
“人性會消失。記憶會淡去。你會變成山的一部分，隻記得守護。”
趙鐵山低頭看著手裡的軍功章。他想起王虎最後一次拍他肩膀的樣子，想起李梅用藤蔓給他遞水時的手抖，想起陳默咬著筆帽調試電路的模樣。這些人還在外麵，還在戰鬥。
他笑了下。“我不是要變成山……我是讓山記住他們。”
話音落下，他把軍功章按進護心鏡正中心。哢的一聲，金屬嵌入晶體，兩者瞬間融合。一道金光從鏡麵炸開，順著他的脊柱衝進大腦。
劇痛。
神經像是被撕開了一條口子，熱流灌進來，燒得他每一寸骨頭都在響。石軀開始重組，關節處噴出的蒸汽不再是白色，而是帶著暗紅的光。他跪在地上，手指摳進岩石，指節崩裂，碎渣混著發光的礦石灑了一地。
護心鏡的共鳴越來越強，和地脈的節奏完全同步。他能感覺到整座山在回應他，岩層、礦脈、地下河，全都活了過來。但與此同時，腦海裡的畫麵開始模糊。母親的臉記不清了，入伍宣誓那天的天氣也想不起來了。
“這是正常的。”山脈意識說，“放棄越多，承載越重。”
趙鐵山沒答。他用力閉了下眼，再睜開時，瞳孔已經變成了熔金色。他抬起手，看著自己的手臂一點點被晶體覆蓋，肌肉結構重新排列，骨骼增厚，體積不斷膨脹。
右臂在生長過程中出現扭曲，晶體錯位半寸。空中傳來嗡鳴，三架無人機突破雲層，朝地脈入口俯衝。它們釋放的探測波乾擾了融合進程。
趙鐵山猛地張嘴，發出一聲咆哮。聲浪撞上岩壁，反彈成環形衝擊。高壓蒸汽從他肩關節噴出，形成一片高溫霧障。無人機信號立刻中斷，兩架失控翻滾，第三架被氣流卷走，撞向遠處山體。
就在那一瞬間，護心鏡爆發出刺目金光。光流順著地脈網絡擴散，整座山脈劇烈震顫。岩石隆起，地麵抬升，一座百米高的巨影從群峰之間站了起來。
趙鐵山站在最高處，雙眼如熔爐燃燒。他的身體已經和山體連為一體，背後浮現出巨大的軍徽虛影，七顆星點緩緩旋轉。他低頭看了眼腳下，曾經熟悉的地形現在像掌紋一樣清晰。他能感知到每一寸土地的動靜，每一股能量的流向。
“融合完成。”山脈意識的聲音變得遙遠，“你即此山。”
趙鐵山沒說話。他抬起左手，掌心凝聚一團深藍色的核心，那是地脈磁核的具象。他向前一推，一道橫貫天際的衝擊波轟然炸開，將最後那架試圖逃逸的無人機碾成碎片。
天空上方，鏡界入口正在展開。銀白色的裂痕中伸出機械臂，夾雜著單片鏡的碎片，編織成一張網。網中央懸浮著一枚黑色球體，那是原質炸彈，一旦投放，足以逆向侵蝕整個龍血結界。
趙鐵山雙足插入山體，穩住身形。他能感覺到結界那邊的壓力——陳默和蘇紅袖還在撐著，但時間不多了。他必須攔下這一擊。
他彎下腰，雙手插入側峰底部。岩石在他手中碎裂又重組，整座千米高的山峰被他一點點拔起。大地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，裂縫以他為中心向外蔓延數十裡。
他扛起山峰，邁步向前。每一步落下，地麵塌陷，震動傳遍百裡。風在他耳邊呼嘯，雲層被他的身軀撕開。
鏡界入口加速擴張，機械臂已經開始釋放炸彈引信。就在那黑色球體即將脫離的瞬間，趙鐵山怒吼一聲，將整座山峰擲出。
山影劃破長空，帶著壓塌一切的氣勢撞向鏡麵。轟——！
撞擊點炸開蛛網狀裂痕，機械臂斷裂，單片鏡碎片四散飛濺。原質炸彈在半空爆開，能量被山體吸收大半，餘波掃過空中之城邊緣，防禦網出現明顯缺口。
所有飛行單位在同一秒失聯。
趙鐵山站在原地，身體微微晃動。晶體化的進程加快了，他的左腿已經和山基融為一體，無法移動。意識也開始模糊，很多事想不起來，但他還記得自己是誰。
“此山，禁空！”他的聲音通過地脈傳遍四方，低沉而不可違逆。
山脈意識沉入岩核，留下最後一句話：“你已為新載體。”
趙鐵山站著不動。風從斷崖吹過，帶起他殘存的衣角。他的視線鎖定在空中那道未完全閉合的裂痕上。那裡還有動靜，新的機械結構正在重組。
他抬起還能活動的右臂，掌心再次凝聚磁核。能量還沒耗儘。
遠處，結界的光仍在閃爍。他知道那邊有人在等支援。
他不能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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