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瑤攥著五千塊現金走進工廠大門時,天還沒亮透。風從巷口灌進來,吹得她肩頭一緊。她把錢塞進內衣夾層,貼著胸口,像是護住最後一口氣。
車間燈已經亮了,縫紉機嗡嗡響成一片。她低頭換鞋,左腳那雙高跟鞋底裂得更厲害了,膠皮翻卷著,走路一歪一斜。她沒換,就這麼踩進了工位。
主管王姐在點名冊上劃了下,“遲到兩分鐘,扣五十。”
蘇瑤沒應聲,坐下開機。針頭哢哢響,布料一寸寸縫合。她右手小指隱隱作痛,舊傷沒好全,今天更像被針紮著神經。她咬住下唇,手穩穩推著布料往前走。
十一點半,機器聲最大。她正換線軸,胃裡猛地一抽,喉嚨發酸。她立刻捂嘴,起身往洗手間衝。
走廊上碰到同事小張,對方愣了下,“你臉色怎麼這麼白?”
“沒事。”她擠過去,腳步加快。
進了隔間,她跪在馬桶前乾嘔,嘴裡泛苦,卻吐不出東西。冷水拍臉後她照了下鏡子,眼底發青,嘴唇沒血色。她深吸兩口氣,回去繼續踩機子。
小張站在她工位旁,手裡拿著一杯水,“真沒事?你是不是……懷孕了?”
蘇瑤抬眼,“你說什麼?”
“我表姐當初就這樣,聞到布料漿味就想吐。”小張壓低聲音,“你最近是不是沒來例假?”
蘇瑤沒答,接過水喝了一口,把杯子放回桌麵,“我還能乾活。”
小張走了。她盯著縫紉機針頭,一針,一針,再一針。
下午四點,她趁換班空檔溜出廠區。藥店在兩條街外,她繞了半圈才進去。店員問她要什麼,她站在貨架前看了很久,最後拿了一盒葉酸。
掃碼付款時,手機餘額跳出來:372元。
她把藥塞進內衣夾層,轉身出門。
剛走到街角,聽見有人喊她名字。
是王姐。
“蘇瑤!”王姐從電動車上下來,手裡拎著飯盒,“你在這兒買藥?”
“胃不舒服。”她說。
王姐盯著她手,“哪不舒服?買這個?”她伸手一指貨架上的葉酸,“這玩意兒不是補身子的。”
“順手買的。”她往旁邊讓了半步。
王姐沒走,眼神釘在她臉上,“你彆告訴我,你有了?誰的?”
“沒有。”她聲音沒變。
“沒有最好。”王姐冷笑,“廠裡不養閒人,更不養靠肚子上位的。”
她沒回嘴,低頭往回走。
第二天早上,王姐查崗三次。每次路過她工位,都停一下,看她手底下的活兒,又看她肚子。
“動作慢了啊。”王姐說,“是不是身子重了?”
沒人接話。旁邊女工低頭縫布,嘴角微動。
蘇瑤手沒停。針腳整齊,線頭乾淨。
中午吃飯,她沒去食堂,蹲在樓梯間啃饅頭。手機震動,醫院來電。
“蘇小姐,你母親今天又吐血了,再拖下去,隻能轉普通病房。”
她說知道了。
掛了電話,她靠著牆坐了一會兒,站起來回車間。
第三天晨會,王姐站在隊列前,目光掃過一圈,最後落在她身上。
“有些人啊,”王姐慢悠悠開口,“不想靠本事吃飯,就想靠肚子上位?”
女工們低頭,有人笑了一聲。
蘇瑤站在原地,手指掐進掌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