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得像浸透了水的布,大寶坐在床沿,手指緊緊攥著兒童手表的邊角。他沒開燈,隻借著窗外微弱的光打量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——書包掛在椅背上,平板塞在枕頭底下,鞋櫃最下層那雙舊運動鞋已經悄悄換上了防滑底。這些都是他昨天就準備好的。
他輕輕掀開被子,把枕頭壓成睡著的模樣,然後慢慢推開陽台門。風從縫隙裡鑽進來,吹動他額前的碎發。他回頭看了一眼母親的房間,門縫裡沒有燈光漏出,呼吸聲平穩。他知道,這是唯一的機會。
他翻上欄杆,腳尖踩住隔壁空戶的遮雨棚。木板有些鬆動,但他記得三寶上次踩過的位置,身子一斜,穩穩落在上麵。再往下,是排水管。鐵管冰涼,他雙手一緊,整個人滑了下去,落地時膝蓋微微一彎,沒發出聲音。
巷口的小攤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燈。賣糖的老奶奶裹著厚外套坐在椅子上,看見他走過來,眼皮抬了抬。
“這麼晚還不睡?”她問。
大寶掏出五塊錢,放在桌上:“麻煩您……要是我媽出來找我,就說我去同學家寫作業了。”
老人盯著錢看了兩秒,又看看他臉上的認真勁兒,歎了口氣:“你這孩子,彆出事啊。”
他點頭,轉身走進夜色中。
街道很靜,路燈一盞接一盞排過去,影子被拉得很長。他打開手表的地圖功能,屏幕上一個小藍點正緩緩移動。工廠在三個街區外,地圖顯示那裡有一片灰色區域,標注著“已停用”。
他走得很快,但不跑。路過公交站時,看到巡邏保安提著手電往這邊走,立刻蹲下假裝係鞋帶。保安走近了,問他:“小孩,怎麼一個人在這?”
“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。”他說,聲音有點抖,“我家在陽光小區三棟,能幫我打電話嗎?”
保安皺眉:“這麼晚了,家長呢?”
“我……和奶奶出來買藥,走散了。”
保安半信半疑,拿起對講機聯係附近警員。就在他轉身說話的時候,大寶猛地起身,順著綠化帶一頭紮進小路,穿過鐵絲網的破洞,鑽進了廠區。
裡麵比他想象的還要黑。雜草長得比人高,地上散落著碎玻璃和生鏽的零件。遠處有幾排集裝箱堆疊在一起,像巨大的積木。他貼著牆根往前走,耳朵豎起來聽每一絲動靜。
忽然,前方傳來火光。
他趴在地上,一點點往前挪。草葉劃過手臂,有點癢,但他不敢抓。靠近後,他看清了——兩個男人圍著一個鐵桶燒紙,火光照在他們臉上,一明一暗。
其中一個穿灰工裝的男人抬起右手,往桶裡扔了一張紙。火光映出他手腕內側那道細長的疤。
大寶屏住呼吸。
“厲霆琛那邊還沒動靜。”那人說,“老板說了,項目書必須拿到手,不然就讓他嘗嘗斷子絕孫的滋味。”
另一人冷笑:“那五個崽子,一個都不能留。明天再寄一封信,讓那女人徹底崩潰。”
“她要是報警怎麼辦?”
“查不到我們頭上。ip是買的,工廠也沒登記名字。隻要沒人來,這事就爛在這兒。”
大寶的手指在手表邊上輕輕滑動,找到錄像按鈕。他深吸一口氣,按了下去。
“滴——電量不足,請及時充電。”
語音提示短促響起,在寂靜中格外刺耳。
兩人同時頓住。
“什麼聲音?”穿灰工裝的男人猛地回頭。
另一個立刻抄起手電,光束掃向四周。
大寶瞬間關掉電源,縮進集裝箱後的陰影裡。他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,手心全是汗,死死貼著冰冷的鐵皮。
腳步聲來了。
一步,一步,越來越近。
手電光照過地麵,掠過雜草,停在離他藏身處不到半米的地方。他不敢抬頭,隻能盯著自己的鞋尖,連呼吸都壓到了最低。
“是不是野貓?”一人問。
“剛才明明有聲音。”灰衣男走近幾步,彎腰查看,“有人來過。”
“不可能,這地方連鳥都不落。”
“可那封信……會不會是孩子自己追來了?”
“小孩子敢來這兒?瘋了吧。”
說話間,光束移開了一點。大寶稍稍鬆了口氣,剛想往後退一點位置,腳後跟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塊鬆動的鐵皮。
“哢。”
聲音不大,但在夜裡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