霧氣像是從地底滲出來的，貼著乾裂的土層緩緩爬升。起初隻是腳踝處一片涼意，不到十分鐘，視野就被徹底吞沒。陳穩腳步一頓，抬起的手臂橫在身後，全隊立刻收住步伐。
林悅靠近半步，聲音壓得很低：“能見度不到五米。”
沒人接話。風停了，四周安靜得隻剩下呼吸聲和遠處若有若無的刮擦音。那聲音不連續，時斷時續，像什麼東西在石頭上拖行。
趙剛下意識回頭，張宇落在最後，左腿一瘸一拐，額角滲著冷汗。他看見趙剛的目光，嘴唇動了動，沒出聲。
“彆停太久。”李娜小聲提醒，“這霧……不太對勁。”
陳穩沒動。他盯著前方灰白的一片，耳後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灼熱——時間沙漏開始倒計時。他沒表現出來，隻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袖口。那裡係著一條從工具包裡拆出的金屬條，在微弱光線下泛著暗銀色。
“林悅，”他開口，“把備用綁帶給我。”
林悅愣了一下，馬上明白過來，迅速打開工具包遞出一卷。陳穩轉身走向張宇，蹲下掀開他腿上的布條。血已經浸透，邊緣發黑。
“你再這樣走，傷口會爛進骨頭。”他說完，動作利落地重新包紮，最後一圈用力收緊，“想活命，就彆耍花樣。”
張宇咬著牙沒吭聲，手指在袖子裡蜷了蜷。
處理完，陳穩站起身，掃視一圈：“調整隊形。王強斷後，盯死後麵；林悅居中，隨時準備支援；趙剛和李娜並排走前導位，保持間距；我打頭，用這個當參照。”他揚了揚袖口的金屬條，“每三十步停一次，確認人都在。”
隊伍重新啟動。
地麵鬆軟，每一步都陷進半隻鞋。趙剛走得急，幾次差點撞上前麵的岩塊。林悅不得不頻繁提醒他放慢節奏。李娜扶著王強的胳膊，腳步虛浮，但沒喊累。
走了約莫二十分鐘，那刮擦聲又出現了。
這次更清晰，帶著某種規律性的頓挫，像是硬殼摩擦石麵，又夾雜著輕微的震顫。陳穩猛地伏低身體，左手向後平推。全隊瞬間停下，連呼吸都凝住了。
他閉上眼，耳朵微微轉動。聲音來自左側偏高位置，距離估計四十米左右，高度不低於三米。不是貼地移動，更像是攀附在什麼結構上。
睜開眼，他對林悅做了個口型：三點鐘方向。
林悅點頭，悄悄從工具包裡摸出一個小錘和一個空罐頭盒。她輕輕晃了下，金屬碰撞發出細微回響。
前方左側，刮擦聲戛然而止。
一秒，兩秒——接著，一聲極輕的挪動聲響起，像是某物改變了姿態。
陳穩眼神一沉。
他緩緩抬起手，掌心朝下，然後一點點往下壓，示意全員匍匐前進。眾人立刻趴下，用手肘和膝蓋在碎石地上緩慢推進。
右側是一道緩坡，長滿低矮苔蘚，比中央平坦地帶更穩固。他們沿著坡緣貼行，儘量避開開闊區域。
爬了不到十米，王強突然伸手攔住李娜。她的右腳已經邁出去一半，離邊緣僅差寸許——下麵是個坑，被霧氣遮住，深不見底，邊緣碎石鬆動，稍重一點的踩踏就會塌陷。
李娜僵住，臉色發白。
王強將她往回拽了半步，自己換到前麵開路。他的木棍探著地，每一步都格外謹慎。
陳穩繼續向前，鐵管握在手裡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他能感覺到耳後的熱度還沒散，沙漏仍在運轉。這意味著危險沒有解除，反而在逼近。
林悅爬到中間段，眼角餘光掃過右側岩壁。那裡有一道裂縫，寬約半尺，深處漆黑。她放慢動作，悄悄把小錘塞進腰間，另一隻手握住扳手。
趙剛緊跟著李娜，鐵棍橫在胸前，眼睛不停掃視前方。他總覺得那聲音在跟著他們移動，忽左忽右，像是故意繞著圈子。
張宇落在最後，動作越來越遲緩。他的左腿幾乎使不上力，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傷口。他靠在一塊岩石上喘了口氣，右手緩緩從袖中抽出那塊金屬片，指尖摩挲著邊緣的刻痕。
就在他抬頭的一瞬，前方陳穩突然抬手，做出“止步”手勢。
所有人停了下來。
霧中，那刮擦聲再次響起——這次不再是單一來源，而是從多個方向同時傳來。左邊、右上方、正前方斜坡頂部，至少三個不同的點，節奏錯落，卻隱隱形成合圍之勢。
陳穩屏住呼吸，目光鎖定左側高處。那裡有一塊突出的岩簷，形狀像斷裂的台階。剛才的聲音就是從那兒傳來的。
他慢慢抽出鐵管，貼在身側。林悅也察覺到了異常，悄悄拉開工具包拉鏈，手指扣住裡麵最後一根金屬線。
趙剛咽了口唾沫，喉嚨乾澀。他想開口問，卻被李娜輕輕拉了下衣角。
王強背靠岩脊，木棍拄地，雙眼緊盯來路。他知道，如果背後有東西逼近，他們幾乎沒有反應時間。
張宇低頭看著手中的金屬片，表麵浮現出一道極細的紋路，正在緩慢閃爍。他猛地攥緊，指縫間滲出血絲。
陳穩緩緩站起半身，沒有完全直立，而是保持著低姿態向前滑行兩步。他要確認那個岩簷上到底有沒有東西。
就在他即將靠近坡頂時，左側高處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撞擊聲——像是硬物敲擊岩石。
緊接著，右側裂縫深處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“哢噠”，像是某種機關被觸發。
林悅瞳孔一縮。
她記得這種聲音。車床老化時，傳動齒輪錯位，也會發出類似的響動。這不是生物，至少不完全是。
她剛要開口提醒，陳穩卻已做出反應——他猛然撲向李娜和趙剛之間，一把將兩人推開。
下一秒，一塊尖銳的石錐從天而降，砸在他們剛才的位置，碎石四濺。
陳穩趴在地上，抬頭望向斜上方。
岩簷邊緣，隱約有一個輪廓正緩緩後退，動作僵硬，關節彎曲的方式不像人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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