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臨川把林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，腳下一滑踩到塊碎玻璃，悶哼一聲才穩住身子。側門台階比想象中高，他膝蓋還在打顫，不是因為冷，而是剛才那瓶陰氣抗性劑燒得五臟六腑像被搓衣板來回刮。
“你要是再摔一次，”林婉咬著牙，“我就把你塞進急診室掛點滴。”
“彆啊。”他喘了口氣，“醫保卡都沒帶，這年頭連鬼都開始卷kpi了，我可不想死在自費項目上。”
醫院大門就在眼前，燈光慘白，自動門開合了三次，沒人進出。大廳空得離譜，連垃圾桶都是滿的，可就是不見一個穿白大褂的。
江臨川扶著林婉往裡走，鞋底粘了層灰，發出“吱——吱——”的拖遝聲。導診台沒人，掛號窗口閉著，電子屏顯示“今日門診暫停”，字體還是閃爍的。
“這醫院挺會挑時候放假。”他低聲說。
林婉沒接話，手摸出羅盤，指針剛露頭就猛地一抖，旋了半圈後死死指向樓上。她眉頭一皺：“不對勁，陰氣不是從一個點來的，是……滲出來的。”
江臨川抬手喚出係統界麵。手機屏亮起，【環境掃描】跳出兩行字：
【非自然低溫：存在】
【靈魂波動頻率：低頻持續型，建議避免直視聲源】
他關掉頁麵，順手把青銅指環在掌心蹭了蹭，涼意順著指尖往上爬。
“產科？”他看向樓梯口。
林婉點頭：“隻有新生兒類靈體才會引發這種共振。而且……”她頓了頓，“它一直在哭，但聽不清內容。”
“那就上去聽聽。”江臨川一手撐牆，調整姿勢讓她靠得更穩，“反正你現在也不能碰冷水，做個旁觀群眾正合適。”
他們一步步往上，樓道燈忽明忽暗，像是接觸不良，又像是被人故意調了亮度。三樓產科走廊儘頭，一扇門虛掩著，門縫透出淡粉色的光。
走近才發現，那不是燈光。
是霧。
粉紅色的薄霧從門縫裡往外飄，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奶香味。江臨川伸手探了下，手指立刻結了一層霜。
“好家夥，月子中心變冰窖。”他嘀咕一句，從兜裡摸出張朱砂符，貼在門框上方，低聲念了句咒。
符紙邊緣泛起微紅，霧氣退縮半寸。
推開門的一瞬，哭聲戛然而止。
房間中央的病床上坐著個嬰兒，赤身裸體，皮膚灰白，像泡過水的紙。眼睛是兩個黑洞，嘴巴微微張著，胸口沒有起伏，可剛才那哭聲分明是從它嘴裡出來的。
四周倒著四個醫護人員，兩個護士一個醫生一個護工，全都臉朝地趴著，嘴唇發紫，呼吸微弱得幾乎測不到。
林婉手裡的羅盤嗡嗡震動，指針繞著鬼嬰轉了一圈，最後停在“執念未解”那一格。
“它沒攻擊人。”她聲音壓得很低，“是在……吸溫度？”
江臨川眯眼看了看係統提示：
【檢測到高情感執念靈體，是否嘗試意念溝通？】
選項隻有兩個：是、放棄。
他盯著那個“放棄”看了兩秒，冷笑：“修地府不如送外賣，但外賣員也不至於看著顧客餓死。”
說完，他咬破指尖，在額前畫了個通靈符，閉眼釋放感知。
一瞬間，畫麵湧入腦海。
深夜，產房燈還亮著，床邊坐著個年輕女人，頭發淩亂，手裡捏著一張紙，眼淚一顆顆砸在“終止妊娠同意書”上。她簽字的時候手抖得厲害，簽完又反悔似的想撕，最後還是放進文件夾裡。
術後一周，她來了三次醫院。第一次站在門口不敢進；第二次抱著個空繈褓，在走廊來回走；第三次，她蹲在洗手間隔間裡哭了十分鐘，出來時眼睛紅腫，卻對著鏡子補了口紅。
她沒留下名字，也沒問孩子能不能活下來。
因為她知道，根本沒出生。
江臨川猛地睜眼，額頭全是冷汗。那股情緒還在腦子裡回蕩——不是恨，是疼。一種被全世界輕輕放下、卻沒人告訴它“我也舍不得”的疼。
“它……”他嗓子有點啞，“從來沒活過。”
林婉看著他，眼神變了：“你看到了？”
“嗯。”他抹了把臉，“媽媽簽了字，可她後悔了。她來看過，她想抱它，但她覺得自己沒資格。”
房間裡靜了幾秒。
鬼嬰緩緩轉過頭，黑洞般的眼睛對準江臨川，嘴唇蠕動，發出三個字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