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扶著蘇青鸞回到柴房,將她安置在角落的草席上。她氣息微弱,肩頭血跡已浸透半邊衣裳,卻仍抬眼望我,目光清亮如舊。我沒有多言,隻將袖中殘存的金瘡藥撒在她傷口,又用布條緊緊裹住。做完這些,我轉身推門而出,迎著漸白的天光,一步步走向正院。
青石板鋪就的庭院泛著冷光,晨露未散,寒氣順著鞋底滲入腳心。我跪下時膝蓋早已麻木,隻是挺直脊背,雙手交疊置於膝上,靜候父親到來。
他來得很快。
腳步聲自廊下傳來,沉穩如鐘鼓。沈父立於階上,披甲未卸,腰間佩刀未離身。他看了我許久,才開口:“你昨夜做的事,可想過後果?”
我沒有低頭,“女兒所行,皆因不得不為。”
“不得不為?”他聲音不高,卻壓得人呼吸一滯,“持刃傷仆,拒不受縛,還敢稱無錯?”
我仰起臉,“若不持刃,兵書已被奪走;若不反抗,蘇青鸞此刻已在刑堂受杖。她們犯了何罪?隻為一本先父遺物,便要以命相抵?”
沈父眼神驟冷,“將軍府家規森嚴,豈容你私自定奪?”
“家規之外,還有道義。”我一字一句,“父親教我識陣圖、講兵法,難道隻是為了讓我日後鎖於閨閣,聽憑他人毀去父親心血?”
他猛地攥緊刀柄,指節發出輕響。片刻後,他鬆開手,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,揚手擲來。
我伸手接住。
玉佩入手沉重,質地溫潤,一麵刻著虎符紋樣,另一麵隱有符文流轉,似與師門心法有所呼應。這不是尋常信物,而是軍中秘傳之物,唯有親信將領方可持有。
“拿著它,”他說,“若你還想走這條路,就彆再回頭。”
我沒有道謝,也沒有應承,隻是將玉佩緩緩收入懷中,貼著胸口藏好。他知道我在查什麼,也知道我終會離開。這一擲,不是驅逐,是默許。
他轉身欲走,忽又停步:“你母親已向宮中遞了折子,說你病重失心,需送至彆院靜養。”
我心頭一震。
這是軟禁的前兆,也是斷我行動的開端。一旦入彆院,再難脫身。
“那您打算何時送我去?”我問。
他沒有回答,隻背著手走入回廊深處,身影被晨霧吞沒。
我仍跪著,直到日頭升高,巡院仆婦提著水桶經過,瞥我一眼,低聲嘀咕:“瘋丫頭,還不知悔改。”
我沒理會。
寒意從四肢悄然爬升,起初隻是指尖發涼,接著是雙臂僵硬,仿佛有冰水順著經脈倒灌而入。我咬牙忍耐,額角卻已沁出冷汗。
不對勁。
這不是普通的風寒。
我強撐著起身,踉蹌幾步才站穩。每走一步,骨髓都像被細針反複穿刺,雙腿幾乎無法承力。我扶著牆,一路拖行至閨房,反手關門落栓,又將窗欞扣死,不讓一絲風透入。
屋內寂靜如墓。
我跌坐在榻上,喘息不止。冷意已蔓延至心口,呼吸變得艱難,胸口像是壓了千斤寒鐵。我解開外袍,裡衣已被冷汗浸透,貼在背上冰涼刺骨。
我摸索枕下,取出玄鐵匕首殘片,握在掌心。冰冷的金屬稍緩灼痛,可那股寒意仍在體內遊走,如同活物啃噬骨髓。
我想起太乙真人曾說過的話——
“此毒遇怒則熾,逢爭則盛,唯靜心守神,方可暫抑。”
我閉目調息,試圖運轉《鬼穀子》中的吐納法門,引導氣息周流。可剛凝起一絲暖意,寒毒便猛然反撲,整條右臂瞬間失去知覺,匕首“當啷”一聲滑落在地。
我蜷縮起來,抱住自己,牙齒不受控製地打顫。
被發現就完了。
若是母親得知我身中奇毒,必會以此為由徹底囚禁我;若是父親知曉,恐怕連這枚玉佩也不會給我。我不能倒,至少現在不能。
我扯過棉被裹住全身,咬住被角,硬生生將呻吟咽回喉嚨。冷汗不斷湧出,又被寒意凍結在皮膚上,形成一層薄薄的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