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廬內燭火微晃,我將她輕輕放在軟榻上,指尖拂過她耳後那道舊傷,指腹蹭到一層薄痂。她眉頭輕蹙,在昏沉中仍似有所覺。我收回手,轉身盤坐於蒲團之上,閉目調息。
丹田隱火尚存餘溫,那是昨夜玄火未散的痕跡。我深吸一口氣,依太乙真人所授心經口訣,引火自下而上,逆衝三焦。經脈如被細針攢刺,寒毒在血脈深處翻湧,仿佛有冰蛇遊走四肢百骸。我咬牙不動,任冷汗浸透裡衣,貼在背上涼得發僵。
心經第一重講“凝”,第二重言“鎖”,第三重方為“驅”。前兩重我在寒潭邊已略有小成,今日須破最後一關。若不能主動壓製寒毒,終是受製於人。
真氣行至肩井,寒意驟然暴漲,整條右臂幾乎麻木。我右手探入懷中,抽出隨身匕首,在掌心劃出一道血痕。痛感直衝腦海,神識一震,幻象卻隨之浮現——蘇青鸞倒在雪地,發帶鬆脫,血從唇角蜿蜒而下,像一條紅繩垂落白絹。
我猛地睜眼,額角撞上低垂的藥簾銅鉤,一陣鈍痛。眼前光影散去,可那畫麵卻刻得更深了。不是夢,也不是錯覺。那是命契給我的警示,是我必須斬斷的結局。
我抹去掌心血跡,重新結印,默念四字:“護她周全。”
這一次,真氣穩了許多。隱火沿著奇經八脈緩緩推進,所過之處,寒毒如遇烈陽,節節退縮。待行至心脈交彙之穴,我屏息凝神,以意引火,將陰寒之氣儘數逼向指尖。
劇痛突起,似有冰錐自骨髓刺出。我悶哼一聲,唇齒間溢出血腥味,卻不敢鬆勁。終於,一滴黑血自食指末端滲出,落地瞬間凝成冰珠,發出細微“劈啪”聲。
成了。
我睜開眼,眸中閃過一絲赤金,旋即隱沒。這不是寒毒自行退去,而是我真正用修為將其逼出。雖隻一滴,卻是破局之始。
“你竟真能運至第三層。”太乙真人的聲音自窗外傳來,並未推門,隻立於竹影之下,“但這一滴黑血,非純毒所化,其中夾雜情念執滯之氣——此為心障。”
我沒回頭,隻低聲問:“何謂情念擾神?”
他沉默片刻:“心經修的是定力,壓的是寒毒,可你每動一次真氣,都在喚起鳳命之力。而鳳命……最易因牽掛而亂。”
我垂眼看著指尖尚未乾涸的黑血,忽然明白為何方才幻象會重現。不是偶然,是心神動搖所致。
正欲再問,屋外風聲忽止。
殺機臨門。
我本能側身,左肩衣料應聲裂開,一股陰勁擦體而過,在牆上留下五道焦痕。清虛子立於窗前,掌心尚帶殘焰,眼神冷得像看一個死人。
“你以為修成幾重心經,就能逃出生天?”他一步踏來,掌風壓頂,“今日廢你根基,看你如何護她。”
我未答話,體內心經自動流轉,隱火與殘存寒毒交融,竟化作一道冷焰沿經脈逆行。他掌力未儘,反被這股異力牽引,竟有一瞬回震自身。
他踉蹌後退,臉上首次浮現驚色:“你竟能以心經禦雙毒?!”
我不知這是何原理,隻覺體內氣血翻騰,似有兩股力量在經絡中對衝。可此刻無暇細想,趁他遲疑,我右手疾出,掌風直取其腕脈。他冷哼一聲,袖中飛鏢連閃,卻被我以指挑開兩枚,第三枚擦頰而過,臉上頓時火辣作痛。
就在此時,窗外金光乍現,符紋成陣,封鎖四方。太乙真人拂塵輕揚,隔空一推,清虛子被迫躍窗而出,身影沒入林間。
藥廬重歸寂靜。
我靠牆喘息,四肢開始發僵,呼吸之間竟帶霜氣。方才強行催動心經,已觸底極限。寒毒並未徹底壓製,反而因激戰深層震蕩,正自內腑反撲。
“撐住。”太乙真人入室,袖袍揮展,數枚玉釘落地,瞬間布成一圈暖陣。熱流自足底升起,緩釋體內寒意。我緊握身旁青鋒劍柄,借劍脊上那道“青鸞”刻痕定神,一遍遍告訴自己:我還不能倒。
他還未醒。
她還躺在那邊。
若我倒下,誰替她擋下一擊?
心跳越來越慢,像被冰雪裹住的鼓點。我用劍尖抵地,撐著身體坐直,指甲掐進掌心,靠痛意維持清醒。太乙真人蹲下查看我脈象,眉頭越皺越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