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穿過回廊,吹得宮燈搖晃不定。我扶著蘇青鸞的手臂站穩,腳下青石微涼,焦黑的鞋底裂開一道縫,滲出暗紅血跡。她沒再說話,隻是加快腳步,幾乎將我半拖著前行。袖口那抹銀線火焰紋在昏黃光下一閃而過,像一道未解的謎題,卻已來不及追問。
主殿前的廣場上,太乙真人負手而立,白袍垂地,眉目沉靜如古井。他麵前燃起三堆赤焰,呈品字形排開,火舌翻卷,卻不帶絲毫煙氣,反倒凝成細長火蛇,在空中遊走盤旋。
“清辭。”他聲音不高,卻穿透風聲,“寒毒蝕體,非藥可醫。今日以三昧真火試你心性——若能守神不散,便證明此毒非修行之障。”
我掙脫蘇青鸞的攙扶,獨自向前一步。膝蓋還在發顫,但不能再退。我知道這是考驗,也是清算。自昨夜寒潭異變,清虛子現身警告,再到今日突啟火試,一切都在逼我做出選擇:是繼續依仗他人庇護苟延殘喘,還是親手撕開這層層枷鎖?
我深吸一口氣,雙掌緩緩提起,寒氣自丹田湧出,沿著經脈直衝指尖。霜霧自足下蔓延,轉瞬凝結成半圓冰盾,橫於身前。火蛇撲來,撞上冰壁,發出刺耳嘶鳴,白霧騰起數丈高,遮住眾人視線。
冰層龜裂,卻未碎裂。
我在霧中閉目,腦中浮現《黃帝內經》殘頁上的陰陽流轉圖。火屬陽,寒屬陰,相克亦可相生。若將寒毒視為敵,它必反噬;若引其為用,或可逆局。我默運玄火訣殘篇,借火勢走向推演避火陣紋路——隻需片刻,便能在焦土之上畫出一線生機。
就在我準備落指劃地之際,背後忽有一股大力襲來。
肩胛骨猛然受擊,整個人向前踉蹌,腳下一空,竟被推入中央火堆深處!
烈焰瞬間吞沒身形,衣袍登時焦卷,皮肉灼痛如刀割。我咬破舌尖強提神誌,一口含冰晶的血霧噴出,寒氣與火焰對衝,炸開短暫空隙。趁此刹那,右手插入滾燙焦土,以血混灰,疾書符紋。
三筆勾連,一角成形。
地麵驟然泛起微弱銀光,火勢自動繞行,形成三尺方圓的安全圈。我盤膝坐下,運轉玄冰訣護住心脈,任外焰焚天,體內寒毒卻悄然歸位,仿佛找到了某種平衡。
抬頭望去,清虛子站在坑沿,雙手負後,嘴角噙著冷笑。他目光居高臨下,像是看一個即將化為灰燼的敗局之人。
我盯著他,一言不發。
火光映照下,他的影子拉得很長,斜斜投在冰盾殘片上,像一條扭曲的鎖鏈。
這時,太乙真人終於開口:“清虛子,你逾矩了。”
清虛子不動聲色:“弟子見師妹困於火中,恐其走火入魔,故助她一力加速試煉,並無不妥。”
“助?”我啞聲冷笑,嗓音沙啞如裂帛,“你這一推,是要我葬身火腹。”
“生死由命。”他淡淡道,“你能活下來,說明不該死。若死,也不過是資質不足罷了。”
我緩緩撐起身子。臉上皮肉早已焦黑,發絲儘毀,唯有雙眼清明。我拾起一塊冰盾碎片,握在手中,冰冷刺骨。
“師父要試我心性……”我低聲說,“那我就以心作陣。”
話音落下,我猛然催動全身寒毒之力,引火勢反噬殘冰。冰渣裹挾烈焰,化作數十枚飛刃四射而出。其中一枚直取清虛子腳前三寸之地,碎石飛濺,逼得他倉促後退半步。
全場寂靜。
我立於火中,焦衣獵獵作響:“弟子不負寒毒,亦不負所學——這火,燒不死我。”
太乙真人望著我,良久未語。最終,他微微點頭,目光複雜難辨。
清虛子臉色陰沉,轉身欲走。
“站住。”我忽然開口。
他腳步一頓。
“你說我是靠彆人血續命的怪物……”我盯著他背影,“那你呢?一個堂堂首徒,躲在暗處推人入火,算什麼本事?”
他沒有回頭,隻冷聲道:“你活著,已是僥幸。彆把僥幸當成勝利。”
“我不是為了讓你承認什麼。”我一步步走出火坑,每踏一步,腳下焦土都發出細微崩裂聲,“我隻是告訴你——從今往後,我不再是誰的棋子,也不會再被人推來推去。”
蘇青鸞迎上來,遞過一方乾淨布巾。我沒接,隻是抬手抹去臉上灰燼,露出底下尚未潰爛的皮膚。她看著我,眼神中有擔憂,也有震動。
太乙真人輕歎一聲:“試煉結束。清辭過關。”
我沒有行禮,也沒有謝恩。隻是站在原地,望向清虛子離去的方向。他知道我在看他,卻始終沒有回頭。
遠處卷宗閣燈火未熄,窗紙上映著翻動書頁的人影。我認得那個姿勢——有人正在查閱舊檔。
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。指尖還在滴血,混著灰土,在石階邊緣劃出一道斷續紅線。
蘇青鸞忽然壓低聲音:“你傷得太重,該去療傷。”
“不急。”我說,“有些事,比療傷更重要。”
她頓了頓,終究沒再勸。
我邁步朝主殿側廊走去,腳步沉重,卻不再遲疑。經過一根朱漆廊柱時,我伸手扶了一把,指尖觸到柱身一道新刻的劃痕——是個歪斜的“火”字,邊緣尚新,像是剛剛留下。
我停下來看著它。
身後傳來蘇青鸞的腳步聲,越來越近。
我抬起手,用染血的指尖,在那“火”字旁邊,補了一筆短橫。
字成了“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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