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棺內那聲輕響,像是玉釵碰上了冰壁,又像是一聲極輕的咳嗽。
我橫劍擋在蘇青鸞身前,掌心真氣湧動,凝出一層薄如蟬紗的護罩,將撲麵而來的寒氣隔開寸許。她呼吸急促,指尖微微發顫,卻仍死死盯著那具玄冰棺槨,仿佛被什麼牽住了魂魄。
太乙真人踏水而來,衣袍未濕,腳步無聲。他站在冰棺一側,目光落在那枚殘缺玉釵上,久久未語。
“您既知此地封印,為何留下酒壇刻字?”我開口,聲音冷得如同這潭底寒風,“若不想人來,何必引路?若想瞞儘天下,又怎容線索外泄?”
他緩緩抬眼,看向我,眼中竟有幾分疲憊。
“那刻字……不是我留的。”
蘇青鸞忽然動了。她掙開我的手臂,一步上前,直視棺中女子麵容。她的嘴唇微微顫抖,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:“我夢裡……見過她。”
她抬起手,撫向頸側一道陳年舊疤,那裡曾被火線灼傷,結痂後留下一條細長痕跡。“她說過……‘青鸞涅盤,血燃霜天’……這句詩,是我娘臨終前說的。”
太乙真人神色驟變,身形微晃,像是被什麼擊中。
他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,已換了一副神情,不再似師尊,倒像一個背負多年重擔的凡人。
“你娘沒死在那場大火裡。”他低聲說,“她就是這棺中之人——寒霜門最後一任掌門,蘇挽霜。”
空氣仿佛凝住。
我猛地轉頭看向蘇青鸞,她臉色瞬間慘白,雙膝一軟,踉蹌後退,背脊撞上冰冷岩壁,發出一聲悶響。
“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道,“爹他……從不說謊……”
“你養父不是你親父。”太乙真人聲音沉重,“他是寒霜門執法長老,也是當年……親手將門主囚入冰棺、向朝廷獻降的叛徒。”
石室寂靜,唯有寒氣流動的細微聲響。
我低頭看向那枚玉釵。半塊殘玉,銜著一隻斷翅鸞鳥,幽藍微光流轉。我在古籍圖錄中見過記載——“雙鸞銜玉,半歸天,半落塵”。這是寒霜門主信物,唯有掌門之女可承其半。
她手中這塊,與棺中女子發間所簪,恰好能拚成完整一對。
“他騙了你二十年。”太乙真人望著她,“隻為讓你遠離仇恨,不再重蹈她娘覆轍。”
蘇青鸞猛然搖頭,手指緊緊攥住那枚玉釵碎片,指節泛白。“我不信……我記事起,他就帶我上山采藥,教我練劍,夜裡怕我怕黑,總在窗下點一盞油燈……他怎麼會是……怎麼會是……”
她說不下去,嗓音撕裂。
我看著她,心中壓著千斤巨石。那盞燈,那碗藥,那些溫柔話語,若全是謊言,便成了最鋒利的刀。
“那你呢?”我轉向太乙真人,“你為何要封她於此?朝廷既已滅門,何須再藏屍於寒潭底?”
他沉默片刻,終於開口:“因為這具身體,還活著。”
我心頭一震。
“寒霜訣修至第九重者,可借玄冰續命三年。她未死,隻是被封於寒魄之中,意識尚存。若有人破開封印,她便能醒來。”
“清虛子想引地脈寒氣入觀,就是為了喚醒她?”
“他不夠資格。”太乙真人冷冷道,“他連寒霜訣前三重都未曾練成,如何駕馭這等力量?他不過是個棋子。”
“誰的棋子?”
“幕後之人,早已潛伏多年。”
蘇青鸞忽然抬頭,眼神渙散又驟然聚焦。“你說我娘還活著……那她能不能聽見我們說話?”
太乙真人沒有回答。
她一步步走向冰棺,腳步虛浮,卻堅定。她伸手,想要觸碰那層堅冰。
“彆碰!”我厲聲喝止。
她頓住,手懸在半空。
“這封印一旦動搖,寒氣反噬,足以凍斃三人。況且……”我看向太乙真人,“若她真醒,第一個要殺的,是不是就是那個叛徒養父?”
太乙真人閉目,肩背微佝。
就在此時,冰棺內部,又傳來一聲輕響。
這一次,清晰無比。
像是指甲輕輕刮過冰麵。
蘇青鸞的手終於落下,指尖貼上冰層。
“娘……”她輕喚,聲音破碎,“我是青鸞……你的女兒……”
冰麵毫無反應。
但她忽然渾身一顫,猛地抽回手,像是被什麼刺入腦海。
“她看見我了……”她瞪大雙眼,呼吸急促,“她在哭……她在恨……她說……‘血債,要用血償’……”
我一把將她拽回身後,劍鋒橫在胸前。
“你被幻象侵擾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