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爐邊的火光跳了一下,我喉頭一甜,猛地咳出一口黑血。
那血濺在爐壁上,發出細微的“嗤”聲,像是被灼燒過一般。爐底積著前幾日煉藥殘留的灰燼,此刻竟從黑血邊緣浮起一絲極細的銀線,在火光下微微扭動,如同活物呼吸。
我垂眸看著自己的掌心,指尖還在發燙。赤陽丹入體後的熱流尚未完全平息,但那股暖意已不再純粹——它像是一團裹著刺的火,在經絡中遊走時帶來隱痛。我閉眼凝神,用師父教的“觀脈三息法”內視,察覺心口附近有一縷極細的陰勁盤踞,隨心跳輕輕震顫,不似藥性,倒像是某種東西在緩慢紮根。
小童就站在爐側,低著頭掃灰,動作很輕。他始終沒抬頭,可當我吐血的瞬間,他的掃帚停了一瞬。
我沒有點破。
蘇青鸞快步上前,眉頭緊鎖:“你臉色不對。”她伸手欲扶,卻被我抬手攔住。
“彆碰。”我說,“這丹……有問題。”
她立刻警覺,目光掃向爐壁上的血跡。那一絲銀線尚未消散,正緩緩縮回血漬深處。她拔劍出鞘半寸,用劍尖挑起那抹殘血,銀絲纏繞其上,細如發絲卻堅韌異常。
她將劍尖湊近燭火。
銀絲遇熱驟然蜷縮,猛地一彈,竟像活蟲般抽搐兩下,才徹底僵直。
“是牽機蠱的引絲。”她的聲音冷了下來,“這不是排出的毒,是寄生的蠱!”
穀主立於門邊,黑袍未換,風塵未洗,仿佛一直守在暗處等這一刻。他緩步走近,目光落在我身上,又移向爐邊那點焦黑血痕。
“不過是寒毒淤結之象。”他語氣平靜,“丹火催毒,自然會現雜質。”
“那你告訴我,”我盯著他,一字一句,“為何這‘雜質’會避火而動?為何它藏於心脈之外,卻不傷臟腑,隻纏經絡?它是等什麼?等第二枚丹入體,還是等我踏入皇城之後?”
他不答。
蘇青鸞冷笑:“昨夜金針藏蠱,今日丹中養蠱,你步步為營,到底想把她變成什麼?藥引?傀儡?還是……能替你打開皇城秘庫的鑰匙?”
穀主終於抬眼,目光掠過我們二人,最後落在那根焦化的銀絲上。
片刻後,他輕歎一聲:“蠱不在丹裡。”
“那是何時種下的?”
“早在金針入體那一刻。”他道,“金針所帶並非單純蠱蟲,而是‘種’。它蟄伏於魂魄邊緣,借丹火催生,方能顯形。如今銀絲現世,說明蠱已成胎。”
我心頭一沉。
原來他從未打算清除。他等的就是這一刻——等我服下赤陽丹,等丹火點燃體內潛藏的種子,等這蠱自行破殼而出。
“若不解,會如何?”
“七日內,蠱識主,十日內,控脈,半月後,奪神。”他看著我,“你將仍是那個進得了皇城的人,但不再是自己。”
蘇青鸞手中劍尖一顫,幾乎要刺出。
我卻抬手止住她。
“你說需取‘九陽鼎心露’方可解蠱。”我問,“此物在皇城?”
“唯有皇室祭天之鼎,三年一聚心露,藏於玄武閣密庫。”他點頭,“非貴胄親信,不得近前。”
我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。
笑得極輕,也極冷。
“所以你讓我活著,不是為了真相,也不是為了鳳命昭彰。”我緩緩站直身子,儘管肋骨仍傳來鋸齒般的鈍痛,“你是要我帶著這蠱進去,替你取藥。成了,你解我蠱毒;敗了,我死在宮牆之內,無人追查到你。”
他不否認。
風從門外灌入,吹得燭火劇烈晃動。小童依舊低頭站著,掃帚握在手中,指節微微泛白。
就在這時,他忽然上前一步。
雙手捧著一張黃紙,舉至齊眉。
“最新皇榜。”他聲音低啞,像是許久未開口,“駙馬選秀,三日內截止,凡有功名者皆可應選,持榜入京,免查通關文書。”
我接過那張紙。
紙麵微糙,墨跡未乾,顯然是剛貼出來便被人撕下。右下角還沾著一點泥灰,應是從穀外匆匆送來。我一眼掃過內容,目光停在“持榜者可直入皇城”一句上。
良久,我抬手,將皇榜一寸寸撕開,卷成細條,塞入袖中護腕夾層。
“剛好缺個入城令。”我說。
蘇青鸞看著我:“你要以男子身份參選?可你已是狀元之身,若被識破女扮男裝……”
“那就彆被識破。”我打斷她,“三年前我能考中狀元,如今就能當上駙馬。隻要進了皇城,找到九陽鼎心露,這蠱、這毒、這命,都不再由人掌控。”
她咬唇,終是點頭:“我陪你去。”
我望向穀主:“三日後服第二枚丹,是你定的時限。現在我告訴你——我會按時服下,但不是在你麵前。”
他眸光微閃:“你不怕藥性逆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