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針破空,直取院中執法令執掌者咽喉。那人抬臂格擋,玄色鬥篷被毒血濺中,瞬間焦黑一片,腥臭四溢。他踉蹌後退,怒喝未出,屋頂火油罐已接連砸落。
瓦片碎裂聲中,火焰轟然騰起。滾燙的油液順著木梁流淌,頃刻點燃帷幔與窗欞,濃煙翻卷著衝上房梁。熱浪逼得我後退半步,耳畔傳來梁柱斷裂的悶響,整棟客棧開始傾斜。
“走!”蘇青鸞一把將我拽向窗口。她順手扯下燃燒的簾子裹住我全身,火光映在她臉上,照出一道決然的輪廓。我還未反應,她已抱著我撞向窗戶。
玻璃碎裂,寒風撲麵而來。夜空陰沉,雪花混著灰燼飄落。我們自二樓墜下,半空中她忽然翻身,將我護在上方,自己背對地麵。三支弩箭從暗處射來,貫穿她的肩胛與脊背,撞擊聲沉悶如石入深潭。
“青鸞!”我失聲喊出,身體落地時卻被她墊在身下。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,血腥味混著焦糊氣直衝鼻腔。她咬牙撐起嘴角:“彆愣著……跑。”
我撐地起身,視線模糊了一瞬。身後客棧火勢越燒越旺,烈焰吞噬了樓梯與走廊,追兵在火光中穿梭,有人高呼“莫讓二人逃脫”。弩機上弦聲密集響起,箭矢再度鎖定這方角落。
我俯身將她扶起,左臂穿過她腋下,用力架住她沉重的身體。她低哼一聲,頭靠在我肩上,呼吸微弱卻不肯昏厥。血順著她的後背流下,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暗紅痕跡。
“你撐得住嗎?”我問,聲音壓得極低。
她喘息著笑了:“火油……燒不著我。”
這話讓我心頭一震。此前藥王穀中,火髓草因她靠近而微微顫動;穀主也曾凝視她半晌,欲言又止。那時隻當是錯覺,如今想來,竟似早有端倪。可眼下無暇細究,前方護城河的輪廓已在視線儘頭浮現——黑水靜淌,浮冰連片,岸邊蘆葦枯黃倒伏。
“再撐一會兒。”我說,“過了河就安全了。”
她沒應,隻是抓緊了我的手腕。我們踩著濕滑的河岸前行,每一步都陷進泥濘。身後火光漸遠,但腳步聲仍未斷絕。執法隊顯然不會輕易罷休,他們必會沿河搜查。
剛踏入淺灘,她忽然身子一軟,幾乎跪倒。我急忙扶穩,察覺她體溫異常升高,唇色卻泛青。中毒了。那三支弩箭定是淬了劇毒,正隨血液蔓延全身。
“忍著。”我咬牙將她背起,蹲身涉水。河水刺骨,冰塊刮過小腿,像無數細刃劃過肌膚。火髓草藏在襟內,尚有一絲溫意貼著心口,皇榜殘卷也仍在袖中護腕夾層,未曾遺失。
行至河心,水流略急,腳下淤泥鬆軟。她伏在我背上,氣息越來越淺。“清辭……放下我。”她喃喃道,“你一個人還能逃出去。”
“閉嘴。”我腳步未停,“當年你在終南山外接住墜崖的我,現在輪到我背你。”
她輕輕笑了一聲,嗓音沙啞:“那時候……你說過,若我死了,你也不活。”
“我說過的話,從來算數。”我踏穩一塊河底石,繼續前行,“所以你不能死,我也不能。”
遠處城門巍然矗立,守衛換崗的銅鑼聲隱約可聞。此時天未亮,城門緊閉,唯有乞丐與流民蜷縮在護城河橋洞下取暖。我們要混進去,隻能扮作難民,等開城時隨人流而入。
終於踏上對岸,我將她輕輕放倒在枯草堆裡。她雙目微闔,額頭滾燙,後背傷口不斷滲血。我撕下衣角,試圖包紮,卻被她微弱攔住。
“彆碰箭杆。”她喘息著說,“毒……沾不得。”
我收手,指尖發顫。目光掃過四周,確認無人跟蹤。荒林邊緣有幾間廢棄柴屋,歪斜著屋簷,門板脫落。我扶她挪到最近的一間,倚牆坐下,讓她靠在我懷裡。
“你覺得……我能活到明天?”她忽然問。
“能。”我答得乾脆,“你不該問這種話。”
她笑了笑,眼角沁出一滴淚,落在頸側迅速結了薄霜。“我隻是想知道……如果我真撐不住了,你會記得我什麼樣子。”
“記得你此刻的樣子。”我低聲說,“記得你在火中轉身護我的那一瞬。”
她呼吸一頓,似乎想說什麼,最終隻是輕輕點頭。片刻後,她眼皮沉重合上,呼吸雖弱,卻仍有節奏。我探她脈搏,紊亂不堪,但尚未斷絕。
我解開外袍,將她裹緊,又從懷中取出離魂藤乾屑,塞入她口中。這是延緩蠱識主的最後手段,或許也能稍稍壓製毒素。她無意識吞咽了一下,眉頭皺了皺,隨即放鬆。
火光還在遠處跳躍,映紅半邊天際。我知道他們遲早會追來,必須趕在天亮前進入皇城。可她現在的狀態,根本無法行走。
我盯著她蒼白的臉,忽然想起穀主那句“陰陽血調和”。他曾說此法可解寒毒,卻隱瞞了丹中藏蠱之事。而如今,真正的問題或許不在丹藥本身,而在“陰陽”二字所指之人。
難道……是指我和她?
我低頭看自己指尖殘留的黑血,又望向她唇邊一絲暗紅。若真如我所想,那她的血脈並非偶然特殊,而是與火靈、與火髓草有著某種宿命牽連。難怪穀主臨彆時不阻反送,隻道“隻差一步”。
可這一切,都要等到進了皇城才能驗證。
我將她抱得更緊了些,感受她微弱的心跳貼著我的胸口起伏。寒風穿過破屋縫隙,吹動殘存的窗紙簌簌作響。遠處傳來烏鴉啼叫,一聲比一聲淒厲。
忽然,她睫毛輕顫,睜開眼。
“你還記得小時候……我們偷喝師父的藥酒嗎?”她聲音極輕,像是怕驚擾了夜。
“記得。”我點頭,“你喝了三杯,醉得躺在觀星台唱了一夜小曲。”
她笑,嘴角勾起一點弧度:“那時候你說,將來要帶我去看紫宸殿的琉璃瓦。”
“我說過的話,都算數。”我握緊她的手,“等進了皇城,我帶你去。”
她望著我,眼神漸漸清明,卻又藏著不舍。良久,她低聲說:“清辭,若有來世……”
話未說完,一陣劇烈咳嗽打斷了她。血沫從唇角溢出,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紫光澤。我心頭一緊,連忙拍她後背,卻發現那三支箭尾竟微微發燙,仿佛被體內某種力量灼燒著。
她咬牙忍痛,額上冷汗涔涔:“彆拔……現在拔,我會立刻斷氣。”
我僵住,隻能任由那三支箭留在她體內。時間一點點過去,她的體溫越來越高,呼吸卻越來越慢。我靠著牆,將她摟在懷中,不敢鬆手。
遠處,第一縷晨光悄然爬上城牆。
喜歡鳳鳴九天之寒刃斷鸞請大家收藏:()鳳鳴九天之寒刃斷鸞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