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野車在夜色中沉默疾馳,車廂內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。李旻浩握著方向盤,指節依舊泛白,目光銳利地穿透擋風玻璃,仿佛要將這沉沉的黑暗撕開一道口子。
林舒言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,卻毫無睡意。李旻浩關於父親車禍的那番話,像一顆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彈,表麵波瀾不驚,內裡卻早已翻天覆地。恨意的壁壘出現了裂痕,露出的不是柔軟,而是更加混亂、更加危險的未知。
她需要真相。完整的,不容辯駁的真相。
車子最終沒有駛回那座令人窒息的頂層堡壘,而是停在了一處位於半山、隱蔽性極佳的私人診所前。顯然,這裡也是李旻浩的勢力範圍。
穿著白大褂、神色謹慎的醫生和護士早已等候多時,沉默而高效地將林舒言接了進去。清洗傷口,消毒,上藥,包紮。腳底被碎石玻璃劃出的傷口頗深,清洗時帶來尖銳的疼痛,她隻是死死咬著下唇,一聲不吭。
李旻浩一直站在診療室門口,背對著裡麵,身影在走廊冷白的燈光下顯得孤直而緊繃。他沒有離開,也沒有回頭,像一尊沉默的守護雕像,又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陰影。
處理完傷口,換上乾淨的病號服,林舒言被安置在一間設施齊全的病房裡。醫生低聲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,便帶著護士悄然退了出去,輕輕帶上了門。
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兩人。
李旻浩這才轉過身,走到床邊。他的目光落在她被紗布層層包裹的雙腳上,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不易察覺的什麼,但很快又恢複了慣常的冷硬。
“這幾天住這裡。”他開口,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外麵的事,不用你管。”
林舒言抬起頭,看著他:“然後呢?等你把所有人都‘清理’乾淨?包括樸成訓?包括那個‘導師’?”
她的語氣平靜,卻帶著針一樣的尖銳。
李旻浩的眼底瞬間覆上一層寒霜:“他們動了你,就該死。”
“動了我?”林舒言扯了扯嘴角,一個冰冷的弧度,“那你呢?李旻浩,你對我做的,又算什麼?”
這話像一根針,精準地刺破了他冷硬的外殼。他的下頜線繃緊,眼神裡翻湧起黑色的戾氣,但最終,那戾氣卻奇異地沒有爆發,而是化為一種更深沉的、近乎疲憊的暗流。
“我不會傷害你。”他盯著她,聲音低沉而沙啞,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篤定,“永遠不會。”
“用你的方式?”林舒言迎視著他,毫不退讓,“把我鎖起來,隔絕一切,這就是你的‘不傷害’?”
“那你要我怎麼做?!”李旻浩猛地低吼出聲,像是被逼到了絕境,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裂痕,“看著你被他們抓走?看著你像你母親一樣……消失?!”
他上前一步,雙手猛地撐在她身體兩側的床架上,將她困在方寸之間,灼熱的氣息帶著未散的暴戾,撲麵而來。
“林舒言,你告訴我!在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環伺之下,除了把你牢牢控在手裡,我還能用什麼方法護你周全?!用愛和信任嗎?”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嘲弄,眼底卻是一片荒蕪的痛楚,“那些東西……早在很多年前,就和我的良心一起,被碾碎在那攤爛泥裡了!”
他靠得極近,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眼睛,此刻清晰地映出她蒼白而震驚的臉。那裡麵翻湧的,是毫不掩飾的、扭曲卻熾烈的占有,是深入骨髓的偏執,還有……一種她從未見過的,近乎絕望的脆弱。
林舒言的心臟,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,悶悶地疼。
她看著他,看著這個強大、冷酷、此刻卻在她麵前流露出如此真實痛苦的男人。那些關於掌控與傷害的指責,在這一刻,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。
她忽然發現,她一直恨著的,或許不僅僅是他的所作所為,更是他這種……將她拖入這無邊黑暗,卻又用這種極端方式將她捆綁在一起的,令人窒息的命運。
她張了張嘴,想說什麼,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就在這時——
“嗡……”
李旻浩口袋裡的手機,突兀地震動了起來,打破了這凝滯的對峙。
他眼神一厲,猛地直起身,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。隻是一個普通的內部通訊號碼,但他周身的肌肉卻瞬間繃緊,剛才流露出的那絲脆弱消失得無影無蹤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獵豹般的警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