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的冰冷透過掌心,直抵心脈。窗外是首爾永不眠的璀璨,窗內是她獨自支撐的、無聲的戰場。李旻浩可能蘇醒的消息,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,漾開的不是喜悅,而是更深沉的、難以言喻的波瀾。
她該如何麵對一個醒來的他?是繼續扮演他期待的、需要被掌控的“所有物”,還是展露她已經淬煉成鋼的、甚至可能超越他的獠牙?
這個問題沒有答案,也無需答案。因為命運並未給她太多思索的時間。
幾天後的一個淩晨,加密通訊頻道裡傳來刀疤男急促到失真的聲音,背景是刺耳的醫療儀器警報:
“夫人!老板他……醒了!”
醒了。
兩個字,像驚雷炸響在林舒言耳邊。她正對著鏡子整理衣領,準備去會見一位被“喀邁拉”名單巧妙“影響”後、態度明顯軟化的政要。動作,瞬間僵住。
鏡子裡的人,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套裙,長發一絲不苟地挽起,妝容精致卻冰冷,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。這副模樣,與李旻浩記憶中那個需要被護在羽翼下的女孩,早已判若兩人。
她看著鏡中的自己,很久。
然後,極其緩慢地,放下了整理衣領的手。
“情況怎麼樣?”她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出,平靜得聽不出絲毫情緒,仿佛隻是在確認一件公務。
“剛醒,還很虛弱,但意識是清醒的。醫生正在做全麵檢查。”刀疤男的語氣帶著壓抑的激動,“老板……想見您。”
想見她。
林舒言的心臟,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酸澀,但很快便被更強大的理智壓了下去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她淡淡回應,“處理完這邊的事,我會過去。”
切斷通訊,她看著鏡子裡那個眼神重新恢複冰冷的自己,嘴角扯起一個極淡的、自嘲的弧度。
看,她甚至無法立刻拋下一切去見他。權力的遊戲一旦開始,便沒有中途退場的可能。
她轉身,拿起手包,步伐沉穩地走向門口。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,在空曠的走廊裡回蕩,清晰,冷硬。
會見比預想中順利。那位政要的態度近乎謙卑,對於她提出的、幾個看似無關痛癢實則暗藏機鋒的“建議”,幾乎是全盤接受。權力的滋味再次無聲地滋養著她內心的野獸。
結束後,她坐進車裡,才對前排的刀疤男吩咐:“去醫院。”
車子駛向郊外那家隱秘的私立醫院。越靠近,林舒言的心跳反而越平緩。她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,腦海裡預演著各種可能的情景,以及……對應的反應。
病房所在的樓層守衛森嚴,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壓抑的寂靜。她推開門,走了進去。
病房很大,光線被調得很柔和。李旻浩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,臉色是久病後的蒼白,瘦了很多,顴骨顯得更加突出。但那雙眼睛,已經睜開。
深黑的,如同化不開的濃墨,正靜靜地,望著門口的方向,望著走進來的她。
那眼神,不再有昏迷前的瘋狂與偏執,也沒有初醒的迷茫,隻有一種深沉的、仿佛能洞穿一切的平靜,和一絲……她無法立刻解讀的複雜。
四目相對。
空氣仿佛凝固。
林舒言停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,沒有立刻靠近。她也在看著他,審視著這個從鬼門關掙紮回來的男人,這個她曾經恨過、怕過、如今卻複雜地捆綁在一起的男人。
他先開了口,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低啞,卻依舊帶著那種熟悉的、不容置疑的質感:
“你來了。”
很平常的三個字。沒有質問,沒有驚喜,仿佛她隻是出門買了杯咖啡回來。
林舒言點了點頭,走到床邊,在預留的椅子上坐下。姿態從容,如同進行一場商務會談。
“感覺怎麼樣?”她問,語氣平淡。
李旻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,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她一身利落的職業裝,掃過她挽起的長發和精致卻冰冷的妝容,最後,定格在她那雙已經看不出絲毫怯懦、隻剩下冷靜與疏離的眼睛上。
他看了她很久。
然後,極輕地、幾不可查地,歎了口氣。
那歎息聲太輕,輕得幾乎像是錯覺。
“你變了。”他說,不是疑問,是陳述。
林舒言迎著他的目光,沒有絲毫閃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