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流雲今日與同僚聚首,多喝了幾杯酒,混沌迷蒙之間瞥見一抹側影,驚為天人,以為是哪家偷跑出來的小郎君。
“客官,您認錯了,這位是女子。”二樓廂房的客人,店小二開罪不起,夾在中間小心調和。
一麵暗自留意吹笙的神色——女子被誤作男子,本就是輕慢折辱,稍不留意,便要起一場爭鬥。
馬流雲本就喜好顏色,晃了晃腦袋,走近。
端詳這張臉更覺攝人心魄,似乎把周遭的日光都比得淡了。
“眉如遠岫含煙翠,身似流波漾月清。”她晃著身子一拍掌,喃喃自語:“誰家好兒郎,百家爭求聘階前。”
似乎醉糊塗了,真以為是位男子,竟不要臉妄想求娶。
“閣下,怕是先去醒醒酒。”吹笙連帶著聲線都冷了下來,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跟著凝住。
寬闊的大堂沒人敢說話。
明明是足以讓繁花失色的容光,是沉斂冷冽的劍,周身裹著凜冽的寒,眼尾挑出的鋒比劍刃更利,似要隨時取人性命。
有人打了一個寒顫。
大堂中看熱鬨的眾人收回視線,兩邊都是硬茬子,莫要惹禍上身。
店小二看情勢不對,急忙去請掌櫃。
馬流雲還想要說些什麼,從二樓走下的女子冷嗬一聲:“馬六!”
馬流雲家中行六,同輩之中多呼之馬六。
阮青與她自幼相識,還是她頂頭上司。
她眼眸清明一瞬,接著被更濃重的酒意覆蓋。
看她醉得站不穩,阮青偏頭示意其隨侍,說道:“送你家女郎回去。”
“是、是。”隨侍不敢抗命,也怕自家女郎惹出禍事來。
馬流雲似真醉糊塗了,渾身無力由人抬著她,擦身而過時,懶散地掀起眼皮掃了一眼吹笙。
掌櫃這時才姍姍來遲,“各位,小的來晚了,本店招待不周。”她對著吹笙躬身作揖,賠著笑臉。
“幾位今兒的飯錢就免了,當做小店的賠禮。”
她拖著時辰,等這些個權貴自己把恩怨解決再出來。
“不關你的事,一並記我賬上。”阮青遞給掌櫃一錠金子,目光在吹笙身上頓了頓。
對方一席玄色長袍,領口開得利落,襯得脖頸雪白修長,身形比周遭女郎都要出挑些,脖頸上並無喉結。
馬流雲行事浪蕩放縱,眼光卻是奇高。
是一位風華奪人的女郎,不過其眉宇間的凜冽,斷不會讓人認作孱弱的男子。
阮青一襲玄紫長衣,袖口領緣處皆以金線繡就暗紋,素而不彰,眉宇磊落英氣,那是自幼浸在世家規矩裡養出的底氣。
她抱拳作揖,“閣下,對不住了,遭受無妄之災,我代她賠不是。”
雖說是賠罪,脊背卻是筆直挺拔,不輕慢不傲然。
“無妨。”她不是罪魁禍首,吹笙不想糾纏,要錯過吃飯的時辰了,隻是此地不妥,平白添了不快。
握住於竹的手,對她頷首,“告辭。”
阮青啟唇,終是什麼都沒說。
對方氣度卓然,她有心相交,想邀去二樓廂房一聚。
不過,她們都是外女,想來她也不是會拋下夫郎的人。
看著她們踏出尋味坊的地界,阮青拂袖轉身,拾級上樓,低眉沉思,淡淡的陰影灑在鼻梁處。
那般容貌,料來在雲都不消幾日便會揚名。
正午驕陽,熱鬨街市中央,於竹卻覺不到半分暖意,他牢牢抓緊吹笙的指的手掌。
“妻主,我想拿嫁妝盤間鋪子。”他擁有的太少,唯獨的溫情便要用命護著、守著。
錢財雖不及權勢,卻能買著世間絕大多數東西,也能金尊玉貴地供養心上人。
”蘇府的繡郎來自江南,我跟著他學了幾分,雲都尋常人家的男子無事可做,我想著......”於竹尾音漸沉,他算著需要多少銀兩才能在雲都賃一間鋪子、在算上工錢......
他的嫁妝怕是不夠,若是賠了怎麼辦。
阻礙重重,結果他承擔不起,才升起的念頭便如空中樓閣,搖搖欲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