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都
朝臣們連呼吸都壓得極輕。
帝王的聲音在耳邊驟然炸開,“什麼?”
“找不到就繼續找!”靖瀾猛地攥緊龍椅上的鎏金扶手,指節用力到泛出青白。
“——就算把整條江翻過來,也得給朕找。”
手中的信紙被她反複摩挲得褶皺,前些天江南傳來的信【青嵐郡百姓民風淳樸、已有豐足】。
怎轉頭,今日就成了“江船傾覆,下落不明”的消息。
靖瀾心頭沉得發悶:“大理寺卿,朕命你即刻調查,一切牽青嵐郡墜船一案的人,直接下獄。”
她的聲音在金鑾殿上空回蕩。
尾音拖了半分,冷得能凝出霜,
”——朕親自審。”
底下年輕些的官員不明所以,身子卻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了一下。
當今聖上可不是好相與的,自內閣大學士上任之後,脾性有所收斂。
骨子裡的冷戾卻是從沒減退過。
當年聖上初登帝位,處置謀逆舊臣時,也是這般。
最後那幾人,沒得一個落得全屍。
如今碰了逆鱗,想來沒有一場徹骨的腥風血雨,是絕不會罷休的。
“是。”馬流雲垂著眼,跪下應聲道。
瞳孔中黑沉沉的一片,透不進半點光。
常年處決刑場罪臣,身上的煞氣讓周圍的官員不敢近一步。
誰人都知道這位大理寺卿是一位活閻王,手段狠厲,隻要被她抓住把柄,不死也要脫一層皮。
百官心裡卻都打了鼓,雖說自家與陸大人的案子沒關係。
這時候誰也不敢掉以輕心,莫要做了那黨派之爭的炮灰。
“下朝,大理寺卿留下。”
偏殿
馬流雲跪在大殿中央。
靖瀾端坐在最上首,半邊臉藏匿在陰影中,看不清神色,聲音中有化不開的冷意。
“前往江南的船隊有奸細。”她忽地嗤笑一聲。
“她們倒是沉得住氣,暗中龜縮了六年,不聲不響地滲進船隊,隻為了在這時動手。”
密報被靖瀾抬手扔在馬流雲麵前。
士族門閥怎麼可能甘心?她們的根基被靖瀾毀了大半,斷了世襲的官路。
情勢不可逆轉,帝王的刀已經架在了門閥的脖子上,上百年盤踞的底蘊才讓她們能苟延殘喘到如今。
咽了六年的怨氣,總要一吐為快。
“朕把鸞緹衛交給你,愛卿你知道該怎麼做。”靖瀾的指尖一下下輕點著冊子上的紅名,陰影裡的目光銳利。
“臣,遵旨。”
馬流雲沒有半分遲疑,深紫朝服上,金絲繡成孔雀尾羽還在閃著冷光。
她知道,靖瀾算是真正要用她這把“刀”。
先前抄士族的家,還能借著貪腐結黨的名頭,師出有名。
如今,靖瀾要把所有仇恨都聚在她身上,總得有個人被推出來平息所有怒火。
——用血、用命、全了帝王賢良的名聲。
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
比寂寂無名的七年,實現了抱負,馬流雲也算了卻心願。
家中祖母尚在,還有幾位得力的姊妹,牽連不了家人。
至於主夫,本就是利益所結的姻緣,有些感情卻不會為她尋死,外室們,也早尋好了歸宿。
如此,她才甘願赴死。
院中的海棠開得正好,粉花壓枝時,投下淡淡的影。
遠未到最盛放的時段,最裡層的花瓣還未完全舒展,卷曲嬌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