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把天邊染成橘紅,田埂上的野草沾上暮色裡的潮氣,散去白日裡的暑氣。
阮昭收緊韁繩,尋找一處山澗補充飲水。
捧起一捧水澆在臉上,緩解麵上微微的刺痛,唇上多幾條裂口,輕輕一動就會冒出血珠。
他收斂所有飾品,全身青灰色的麻衣,若不是那張豔若桃李的臉,如同是普通貧苦人家的男兒。
從這裡到青嵐郡一千二百裡,本地的官吏組織打撈,如今靖瀾卻是不信任何人,調查的官員和親衛最短也要七八日才能到達。
阮昭後腳出發,經過沿途驛站便換一匹馬。
日夜不息。
兩日就走了一半行程。
他喝完最後一口水,扯上麵巾,翻身騎上馬,實在累得承受不住,就在山上隨意找棵樹休憩一下,又上路。
跨過山嵐,餘暉灑金一般落在田野中,像是墜下的星辰。
迎麵的風凜冽,仿若刀刃割在臉上,墨一樣的長發飄揚在風中,阮昭的心卻是前所未有平靜。
他不相信陸吹笙會死。
跨過了蜿蜒的路,下一程便是儘頭。
院外蟬鳴聒噪得緊。
粗陶湯盆裡盛著山雞湯,裡麵還采的野蘑,噴香四溢。
張二娘給兩個小兒夾了一塊肉,便讓他們自己在一旁啃。
“你們有什麼打算。”
外麵的官府正在清人,從南邊到北邊,連著三個村落都翻遍了。
如果有外鄉人定是要向官府彙報,張二娘也不敢拿全家老小的性命作賭。
她的言下之意,吹笙要儘早離開。
“這幾日多蒙二娘照拂,斷不會給你添麻煩。”吹笙聞言說道。
“我、我不是要趕你們走。”張二娘囁嚅說了一句:“實在是查的太嚴了。”
就算是吹笙給了足夠的報酬,她也不敢花出去的。
財錦動人心,當時看他們可憐又起了貪欲。
未曾料想是官府通緝的人。
吹笙並未與她說明身份,一來青嵐郡內部定有官員跟這事扯著勾連。
二來,按路程算,墜船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雲都,靖瀾若要派人來尋,想必也近了。
張二娘她們知道得越多越危險。
眼下她更憂心的是,背後的人沒有找到人,狗急跳牆,難保不會拿這村裡的人撒氣。
這裡離那日墜船的江灘太近了。
思來想去,竟像是怎麼走都是死局。
吹笙垂了眼睫,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淺淡的陰影。
張二娘看她周身沉鬱的氣壓,憋了許久,終是開口道:“其實……後麵的黑鬆林裡,還有座空屋子。”
“是我老母打獵歇腳用的,村裡人都不知道。”
“你們要是不嫌棄,就去哪裡躲躲。“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:“我還有夫郎孩子,實在是怕被查到,你們萬不能供出我來”
吹笙的指尖鬆了鬆,說道:“多謝二娘。”
又鄭重補充:“我絕對不會牽扯到你半分。”
午夜的深林,像是一張吃人的嘴巴,山林之中隻有樹葉摩挲的聲響,偶爾一聲夜梟的啼叫劃破寂靜。
這間小屋,實在是隱蔽,接連翻過兩座山才到達。
是一間木屋,中間擺著張斷了條腿的木桌,許久沒有住人,地板上還積了一層厚灰。
“就是這兒。”張二娘扶著門框喘勻氣,“現在日子過得下去,沒多少人上山打獵了。”
她眉毛擰成個疙瘩,有些愧疚:“大妹子,你可彆怨我……我也是沒辦法,要是被查到,一家人都要掉腦袋。”
又說道:“那些錢我也不會還你,要留著給娃娃們讀書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