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硯秋
【明瀾十二年七月】君後崩逝於玉寧宮中,舉國同哀。
女帝靖瀾輟朝三日,素服臨喪,欽定君後靈柩葬於帝陵旁。
城門口。
一名身形單薄的男子遞上路引。
門衛接過一看,納悶:這般能踏遍天下的路引,尋常人連見都見不到。
她多打量了男子兩眼:“沒問題,走吧。”
蘇硯秋收回路引,一身天青色棉袍,就像是普通人家的男子。
走了太久,找了塊被日頭曬暖的乾淨石板坐下,小口喘著氣。
沒了錦衣華服,墨發用根青布帶隨意束著,幾縷碎發垂在頰邊。
臉色雖白,卻透著股鬆快。
城門口,來來往往的人,無人注意到這道單薄的身影。
蘇硯秋靜靜坐著,日光照著,蒼白的皮膚慢慢暈開淺淡的血色。
從前在宮裡,他連快步走都要咳上半天。
如今出了那四方宮牆,這具被湯藥浸了數年的身子,反倒有了韌性。
一位進城賣藥材的男子,看蘇硯秋臉色不好,整個人像是要被曬化了。
走了又返回去:“這是我找著的巢蜜,甜甜嘴巴。”
小半手掌大的一塊,還是運氣好才找著的,他一臉肉疼。
蘇硯秋愣了愣,雙手接過,說道:“多謝了。”
他摘下一小塊放進嘴裡,清甜的蜜香瞬間漫開,蘇硯秋忍不住彎了彎眉眼,
那男子看他竟不知道把蜂蠟吐出來,連忙說:“外麵的殼子是不能吃的,你快吐出來。
蘇硯秋郝然,清淺的光在眼底流動,“竟是這樣,多謝提醒。”
對方嘟囔一句:“莫不是落難的公子?卻連巢蜜都沒吃過。”
可看他身上的衣物也算不上好。
“這世道,男子努力一些也活下去,你要是沒有進項,能跟我去山上采藥。”
蘇硯秋抬頭,對方臉上沾著泥點。
可眼睛裡卻盛著日光,亮閃閃的,滿是生氣與希望。
他輕輕笑了,揮了揮手,“多謝好意,我還是想多出去看看外麵的光景。”
“好吧。”男子也不勉強。
蘇硯秋看著他的背影淹沒在人群裡。
歇夠了,他也便啟程了,沒再回頭看那座巍峨的皇城。
沒有目的地,也無需有目的地,天穹之下,總有一處能容他安身。
找不到便一直走吧。
行囊很輕,帶著路引、銀票、生生的虎頭帽。
——還有那支陪伴十餘年的白玉狼毫。
那是他留在過去裡,唯一的念想。
兜兜轉轉十餘年,他終究沒丟了最初的自己。
【先折棠花逢夢裡,卻教春影負初程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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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昭
一去江南,一千二百裡。
風裡裹著水汽漫過窗欞時。
阮昭總恍惚覺得,這半生像場醒不來的夢。
原本在馬場上奔騰灑脫的少年郎,入了內廷,做了醫官。
陸大人卸任內閣大學士那日,一道聖旨悄然進了太醫署,他被提拔為五品醫正。
這已是雲啟朝堂裡,男子能觸及的最高品階。
朝中無人敢為難他,有得力的阿姐和母親,更有那位陸大人的庇護。
內閣大學士的位置空懸,誰知曉哪日那位便回來了。
阮昭也是這般想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