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薄霧,像一層洗不淨的灰紗,籠罩著廢棄的紡織廠。汙濁的暗紅色天幕已然褪去,但空氣中依舊殘留著硝煙、焦糊、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、怨念被強行淨化後的空洞腥氣。
方朝陽癱坐在冰冷潮濕、布滿黑色灰燼的地麵上,背靠著一台鏽蝕的紡織機殘骸。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深處的劇痛,那是真炁枯竭、本源受損的灼燒感,比任何外傷都更令人虛弱。他勉強抬起眼皮,視野有些模糊,靈能目鏡早已因能量過載而熄滅,隻剩下冰冷的金屬框架硌在眉骨上。
秦戈站在不遠處,正對著耳麥低聲而快速地彙報著,聲音沙啞疲憊。他身上的深灰色作戰服多處破損,露出下麵暗紅色的擦傷和淤青,那副暗金手套光芒黯淡,甚至出現了幾道細微的裂紋。幾名傷勢較輕的“守夜人”隊員正在打掃戰場,謹慎地檢查著那口已然平靜、不再湧出汙穢的古井,並使用儀器探測殘留的能量波動。
工廠內部一片狼藉,到處是戰鬥留下的坑洞和散落的怨靈殘骸正在緩慢氣化)。牆壁上那些曾自行蠕動的暗紅符印,此刻如同乾涸的血痂,失去了所有光澤和活性,隻剩下扭曲醜陋的刻痕。
玉姑消失了,連同她那滔天的怨念,化作了融入地脈的光點。師傅牛天柱最後的殘魂,也隨著玉佩的徹底碎裂而消散。那場幾乎將城市拖入深淵的“百鬼夜行”,在源頭被斬斷後,如同被抽去骨頭的惡獸,哀嚎著潰散。
結束了?
方朝陽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卻牽動了乾裂滲血的嘴唇,帶來一陣刺痛。腦海裡反複回放著玉姑最後那雙恢複清明、飽含複雜情緒的眼睛,以及她消散前那句低語:“以此殘魂怨念……補你……遁去之一……”
遁去之一……大衍之數五十,其用四十有九。那遁去的一線生機,師傅窮儘心思,甚至不惜利用師妹的怨靈,就是為了爭這一線?而玉姑最後,竟是以自身被淨化的殘魂,反過來補全了它?
這算是什麼?諷刺?還是某種更深沉的、他尚未理解的因果?
“方先生。”秦戈結束了通訊,走到他麵前,蹲下身,遞過來一個新的水壺,裡麵是同樣的能量補充劑。“感覺怎麼樣?”
方朝陽接過,道了聲謝,小口啜飲著。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,稍微緩解了身體的冰冷和空虛,但損耗的本源並非這種製式補充劑能夠彌補。
“死不了。”他聲音沙啞得厲害。
秦戈點了點頭,沒有過多寒暄,直接切入正題:“初步評估,核心威脅‘玉姑’及其衍生的‘扭曲太平符’已被清除。‘百鬼夜行’現象因源頭消失而終止。城市各區域靈異活動強度已回落至安全閾值以下。這次……多虧了你。”
他的語氣很平靜,但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。若非方朝陽關鍵時刻指出符印弱點,並動用那奇異的白色火焰焚毀玉姑怨根,後果不堪設想。
方朝陽搖了搖頭,沒說話。功勞與否,他並不在意。他更關心後續。
“那口井,”他看向場地中央,“還有地脈……”
“我們的人會處理。”秦戈道,“研究院的專家正在趕來。這口井連接的地脈節點被長期汙染,需要長時間的淨化封印。另外,玉姑最後融入地脈的殘魂光點……性質很特殊,我們需要持續監測。”
他頓了頓,看著方朝陽:“關於牛老先生和玉姑的事情,以及‘幽冥號角’、‘百鬼夜行’的詳細報告,我需要你後續配合完成。另外,‘守夜人’希望能與你建立更正式的合作關係。像你這樣具備正統傳承且有能力處理高等級靈異事件的人,正是我們急需的。”
方朝陽沉默了一下。與國家機器深度綁定?他還沒想好。師傅生前也從未提及與這個“超自然現象研究與應對總局”有過多瓜葛。
“我需要時間考慮。”他最終說道。
“可以。”秦戈似乎並不意外,遞過來一張黑色的、沒有任何標識的卡片,上麵隻有一個激光蝕刻的號碼,“這是我的直接聯絡方式。任何時候,有任何需要,或者遇到無法處理的異常,都可以聯係我。”
方朝陽接過卡片,觸手冰涼,材質特殊。
“另外,”秦戈補充道,語氣略顯凝重,“雖然這次事件暫時平息,但‘幽冥號角’的響起本身,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。它意味著某些古老的平衡正在被打破,更深層的東西可能已經被驚動。我們監測到,全球範圍內的靈異活躍度,在過去幾個小時裡,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常波動。太平道……或者說,你,可能已經被卷入了一個更大的漩渦。”
方朝陽心中一沉。果然,事情遠未結束。師傅預言的大天劫,恐怕並非指玉姑這一件事。
“我明白。”他低聲道。
這時,一名隊員走過來,手裡拿著一個密封的證物袋,裡麵裝著幾塊白色的碎玉——正是牛天柱那枚徹底碎裂的玉佩。
“隊長,方先生,這個……”隊員有些遲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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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朝陽看著那袋碎玉,眼中閃過一絲複雜。他伸出手:“給我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