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六、暗藏危機
烏鴉點的東西已經送到桌上。
他化了裝,除了戴上了一副眼鏡,唇下貼了時髦的兩撇胡須,還戴了一個牙套,用牙套改變了臉的形狀。如果不是特彆熟悉的人,是不會認出他的。
陽光在梧桐葉的間隙裡穿梭,咖啡上揚的熱氣在彌散,被窗子隔斷的時間,不論動蕩或是繁華,在這裡一切仿佛都慢了一拍般。
烏鴉端起了咖啡,就在這愜意的時光中,仿佛動物的第六感,他忽然感受到了危險,感受到了一陣煞氣。
他將咖啡輕輕的喝了一口,放回桌子上。
經常殺人的人,動物能感受到他們身上的煞氣。
烏鴉小時候就親自遇到過兩件事,他們村有個專門殺狗的人,長的高高瘦瘦,每到集市就去殺狗,剝狗皮,當然這場麵太過血腥,小時他從來不看,看到了也繞著走,每次集市散了都會看到那個地方的一大片黑黑的汙血。無論此人到誰家去串門,誰家的狗無論再凶,再大個,叫都不敢叫一聲,此人要是靠近那狗,狗隻要一看到就夾著尾巴趴到地上,流出一片尿液,嚇癱了……
還有他隔壁鄰居,之前也是常年在家裡做屠宰。經常傳出豬的嚎叫聲,人們一般都躲得遠遠的從來不去看。也不知道怎麼有一次就鬼使神差的正好看見這個人家殺驢。殺驢怎麼殺?鄰居先拿一塊黑布把驢腦袋蒙上了,然後拿過來一個大鐵錘,接著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吐沫,把鐵錘高高舉起,衝著驢腦袋就砸了下去,驢應聲倒地。就在鐵錘砸向驢的一刹那,分明看見了驢向後退了兩步。後來他想,肯定是那驢感覺到了麵前的殺氣,但又被殺氣所震懾,無可奈何隻能是本能的退了兩步,但這也無法擺脫被宰殺的命運。
常殺生者身上肯定有血腥之煞氣,動物的嗅覺比人類要敏感的多。
煞氣是從角落傳過來的,賀軍就坐在那裡。
前不久,因抓捕共產黨有功,忠實地執行了“寧可錯殺三千,不可放走一個”、“不叛即殺”的指令,賀軍前往南京中山東路5號中央飯店東樓“正元實業社”,受到了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徐主任的接見和表彰。
他麵呈了一個“出伏”計劃,立刻受到了徐主任的批準。
這個計劃是一首詩:一夜清光,彆有微涼,床前月色照幽窗。秋來寒蟬鳴泣,夢裡更淒惶。
計劃在今年秋天,全麵摧毀中共中央在上海的組織,他為這計劃取了一個很吉利的名字,叫出伏。
立秋的涵義,是從此夜長夢多。他就是要通過這一次行動,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來臨之前,結束中共在上海的地下組織,摧毀中共的一切。
他要的不是夜長夢多,他要的是一網打儘。
他昨晚一夜沒有睡好。他不能失敗,畸形的思想和權力的欲望早已讓他成為嗜血的野獸。
他要抓到這一隻烏鴉,要活的烏鴉,他要從這隻烏鴉身上,取得突破,踏上權力的巔峰。
他要用踏著烏鴉流的血向上走。
為了這一天,他等的太久了。
賀軍收起了報紙,站了起來,朝烏鴉走了過來。
他的整個人就如同移動的冰山一般,寒冷、壓抑,那種讓人窒息的感覺很久以後都讓人無法忘記。
烏鴉心裡咯噔了一下,從賀軍去找老夫妻借火的時候,他就隱約猜到了這個人是誰。
賀軍走到了烏鴉桌子前,也沒有問這個位子有人嗎,就自顧自地坐在了對麵。
他招了招手,叫來了侍者,隻點了一杯咖啡,最簡單的那種。
“我姓賀。”賀軍若無其事地自我介紹:“單名一個軍字。”
他的聲音柔和,卻充滿了威嚴、驕傲、自信,他隻說出了自己的名字,好像就已足夠說明一切,因為很多人都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,無論誰聽到這個名字後,都應該對他服從畏懼。
烏鴉當然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。
這個人就是對付上海中共中央的元凶,就是始作俑者,是特科最危險的對手。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的地方相遇。
他立刻明白這不是偶遇。
絕對不是。
“久仰大名。”嘴上說著久仰,烏鴉卻連一點反應都沒有,臉上帶著微笑,點點頭,然後繼續用刀叉先吃那份德式鹹豬手。
他很沉得住氣,儘管內心一下子翻江倒海,卻不露聲色。
賀軍介紹自己的時候,眼睛一直在盯著烏鴉,他在看烏鴉的表情。他慣常用這種單刀直入的方式,直接、簡單,絕對有效。很多人聽到他的名字,就會害怕,害怕就會出錯,出錯就會露出馬腳。
這樣他就有機會。
從近處細看,烏鴉並不似外表那麼年青,至少已經有三十歲了。烏鴉抬起頭,兩人四目相接,目光接觸,是大腦邊緣係統最強大的觸發器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