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九、驚心動魄
烏鴉在盤旋,盤旋在豔藍的穹蒼下,在等著分食下麵的盛宴。
溫政忽然想喝酒,喝最烈的酒,熬最深的夜,吃最辣的川菜,見最相思的人,生轉為死,身化為泥,然後生死相許。
他這次的信物,是一本叫《放縱劍魂》的民國武俠小說,就放在賀軍眼皮下,為了不引起賀軍的懷疑,他一直沒有動那本書。他一進咖啡館,將書放下的時候,是封麵朝下,封底朝上,共產國際的特派員見到,就不會過來和他對接頭暗語。
如果書反過來,她就會過來接頭。
流星顯然看到了。
如果四點的時候,他準備接頭,他會將書翻過來,封麵朝上,封底朝下。
流星內心的震動一點也不比溫政少,她在走過溫政身邊的時候,以女人獨特的細膩感性,感受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。兩人以假夫妻的名義在一起那麼久,無論溫政如何化妝,但那怕一個移動的背影,一個細小熟悉的動作,一個眼神,那怕僅憑獨特氣味和體汗,那怕這個人燒成灰,她都認得出來。
有那個“妻子”認不出自己的丈夫?
所以,溫政看向窗外,不敢看她的眼睛。
她也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遇到他,也不敢確定接頭的人就一定是溫政,因為他桌子上的書沒有翻轉過來,她沒看到封麵才有的書名。
奇怪的是,明明是一個人接頭,那一張桌子為什麼坐了兩個人?
她靈機一動,徑直進了洗手間,打開水龍頭,洗手,補妝。她要利用這短暫的間隙,思考一下下一步的行動。
她重任在肩,不能出錯。
洗手間忽然多了一個人,一個麵無表情的人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,慢得令人痛苦。
流星去了女衛生間,一直沒有出來。賀軍沉不住氣了,不停地往那邊看。他向男侍者做了過眼色,男侍者立刻向女衛生間走去,然後賀軍又做了一個手勢,向樓下的包偉三人發出了行動的指令。
那對小情侶卻忽然起身,走到了樓梯口,剛走到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轉角,兩人忽然掏出了槍,堵住了衝進大門的包偉三人,樓下立刻響起了呼嘯的槍聲。
溫政並不孤單,王庸同誌早就另有安排。
賀軍和溫政依然不動聲色,兩人拿煙的手卻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。冰冷的大廳,冰冷的眼神,禮帽下包裡冰冷的槍,還有即將燃儘的煙。
槍未動,誰也不敢先動。
兩人身上卻已被冷汗濕透,十個手指都沒有感覺,即使在東北的冬天也從未發生過的情況,連舌頭都冰冷。
兩人已是生死關頭。
三個中年生意人起身,成扇形一樣站在了兩人的桌子前麵。三人文質彬彬,其中一人說:“請你們跟我走一趟。”
他說的是“你們”,兩人對視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詫。
“我們是日本帝國上海特高課的人。”那人說:“車就在樓下,請你們一起走一趟。”
賀軍說話了:“你們是那個部門的日本人?”
“你們到了就知道了。”
“你知道我的身份嗎?”
“我們當然知道。”
賀軍有些詫異。聽他的口氣,他並不清楚日本人的來曆。對溫政來說,這當然是件好事,敵人的矛盾、不和、分裂,對他當然有利。
賀軍冷冷地說:“你們不說清楚,我是不會和你們去的。”
那人眼中噴出了凶光,露出了日本人經常對中國人的那種不屑的態度,他正要繼續說話,眼睛裡忽然充滿了驚訝,由驚訝變為懷疑,由懷疑變為恐懼。而身體,也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,抽搐,抖得沒辦法停下來的那種,他再看看同伴,另兩人的表情和身體也一樣。
賀軍和溫政看他們的眼色也一樣,就好像這三個日本人一瞬間變成了發顛的魔鬼。
——日本人本來就是魔鬼。
“咖啡裡有毒。”說話的那人嘶聲說。其中一個人忽然轉身衝出去,一把抓起了擺在吧台上的咖啡壺。他要用水解毒,那怕這隻是一杯濃濃的咖啡,那怕這是飲鳩止渴,但是現在這個人卻已連壺都拿不穩,忽然張開嘴,想嘶喊,竟已連聲音都喊不出來,呼吸都無法進行,他的人就在吧台前滑倒了下去。
另兩個人也幾乎在同一瞬間倒了下去。
世界一下仿佛安靜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