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、歸來
鏡子和錢包,可以回答生活中大部分的為什麼和憑什麼。
女人的很多答案就在鏡子裡。很少有女人不喜歡照鏡子的,尤其是美麗的女人。美麗的女人如果不讓她照鏡子,就如同不讓她生孩子。
這是袁文生孩子之後第一次照鏡子。鏡中的她依然螓首蛾眉,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。整個人生了孩子之後更有女人味了,臉上有做母親的喜悅,亦有思念的傷感和擔心的憂慮。
糟坊籠罩在一片悲傷、壓抑、恐慌的氣氛中。
屋簷下的燈籠被罩以白紗的長明燈代替,沉重的死亡氣息,壓得人透不過氣來。
這盞盞白燈,宣告著平靜的終結。
沒有人來和她說什麼,似乎所有人都在回避她、躲著她。一到晚上就緊閉門戶,空前警戒,但一連幾晚,都有人悄悄進來,均是用一種韻律敲門,七叔親自去開門,來的都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,直到有一晚她還看到了五爺帶著幾個人,神神秘秘地進了七叔的房間,關上窗簾密談,不知道在談什麼。臨走的時候,五爺不時望向她的閣樓,一副殺氣騰騰的表情。
她泰然自若。
溫政呢?他還好嗎?
此情可待成追憶,隻是當時已惘然。
當壚的文君、初嫁的小喬、宋玉東牆……最是人間留不住,朱顏辭鏡花辭樹。鏡中月,水中花,鏡子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如夢如幻的身影,一個人倚在門邊,看著她微笑。
這個人仿佛就似經曆了一場戰爭,血戰結束後,臉上有了皺紋,形容枯槁,沒有半分神采,唯有一雙經過戰火淬煉過的眼睛,堅韌、剛毅、執著,他看著無數次戰友在他身邊倒下,經曆無數次死裡逃生……
她差點沒有認出這個男人,卻忽然轉過身,撲上去,緊緊地抱著這個生命中的男人,她深深地感受到這個男人已經融入到了她的血液中。
溫政終於回來了。
他仿佛走了很遠的路,終於回到了糟坊,就如同她第一次來糟坊的情景。
這裡是他的家。
兩人緊緊相擁,袁文很意外,很驚喜。
她忍不住委屈的小聲抽泣。
“女兒還好嗎?”
“她很好。她和月嫂已經睡著了。”
溫政去看了看孩子,他此刻最需要的是一個熱水澡。袁文親自給他燒湯,泡在風呂裡,水溫逐漸增加到人體最適合的溫度,他終於完全放鬆了下來。
在東瀛,錢湯中,有負責搓澡的“三助”,在家裡,由女人給丈夫搓澡。袁文以東瀛女人特有的溫柔細致,給他搓澡,看到他身上不少新添的傷痕,她心裡很難過,自己沒有照顧好這個男人。
她小心翼翼地給他服務,不影響到傷痕,泡過湯,他全身被搓得乾乾淨淨。然後,他站了起來,用一桶冷水從頭淋了下來,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和肌肉終於恢複了彈性和活力。
這個風呂體積非常大,容量也極大,可以兩個人一起泡。雖然濺出了一些水,也露出了一些水,桶中的水還是夠滿的,也夠熱。
袁文坐了進來。
小時,她外婆曾對她說:不是你的衣服,就是穿上了還是要脫下的。
所以,在臥室,在溫政麵前她一般不穿衣服。現在,她就脫了衣服。她的肌膚光滑如玉,如雪,她的美在皮相,也在氣質,更在腹有詩書的風骨。
溫政發出了一聲欣賞的歎息。
在這喧鬨的凡塵,我們都需要有適合自己的地方,用來安放靈魂。也許是一座安靜宅院,也許是一本無字經書,也許是一條迷津小路。隻要是自己心之所往,都是驛站,為了將來啟程不再那麼迷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