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珠砸在便利店玻璃上,發出細碎的聲響。
蘇眠把濕發彆到耳後,第三次看向手機。2258,末班公交還有兩分鐘到站。她摸了摸口袋裡的病曆單,指尖因冷汗而發黏——肝癌晚期,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。
遠處傳來汽車轟鳴,一輛墨綠色的7路公交車衝破雨幕駛來。車身布滿鏽跡,車窗蒙著灰霧,唯有“月亮灣小區→濱江墓園”的電子屏泛著血光。
“叮”。
電子鐘跳向2300的瞬間,車門“吱呀”打開。
駕駛位上坐著個穿黑色製服的男人,他戴著皮質手套,指節因用力而泛白。蘇眠邁上台階時,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。
“滴——”
公交卡刷過感應區,機器突然發出刺耳的電流聲。蘇眠抬頭,看見電子屏上的“剩餘站數”欄赫然顯示:∞。
“坐、後麵。”
男人沙啞開口,聲音像砂紙磨過鐵鏽。蘇眠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藏在陰影裡,下巴有道猙獰的刀疤。車廂內空無一人,後排座椅卻莫名濕漉漉的,仿佛剛被水泡過。
車子發動時,蘇眠聽見鏈條拖地的“嘩啦”聲。窗外的路燈依次熄滅,雨幕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白色輪廓——那是貼在玻璃上的人臉,他們的指甲摳進車窗,嘴巴開合著,卻發不出半點聲音。
“下一站:水雲街,距離到站44分鐘。”
電子女聲突兀響起,蘇眠打了個寒顫。她低頭看手機,屏幕卻跳出新聞彈窗:“2018年7月15日,7路公交墜江,37人離奇死亡,死狀均為溺水……”
日期、路線,竟與她乘坐的班車分毫不差。
車子在暴雨中穿行,蘇眠漸漸發現不對勁——已經過了七八個“水雲街”站牌,電子屏卻始終顯示“距離到站44分鐘”。更詭異的是,車窗上的人臉開始變化,他們的皮膚泡得腫脹,頭發裡纏著水草,其中一張臉竟與她抽屜裡的全家福上的父親重合。
“爸爸?”她脫口而出。
男人猛地踩下刹車,蘇眠向前栽去,卻被一雙冰冷的手扶住。抬頭瞬間,她對上一雙鎏金色的瞳孔,恍若深潭裡的碎金。
“坐穩。”
男人收回手,蘇眠這才注意到他製服上的銘牌:陸凜,公交公司殯運部。
車子再次啟動時,電子屏的倒計時突然跳成777,紅色數字如心臟般跳動。蘇眠摸到座椅下方有個金屬盒,打開後掉出一疊泛黃的車票,每張票麵上都印著同一個乘客的名字:蘇建國——她三個月前墜江身亡的父親。
“滴——”
車載廣播突然響起電流雜音,隨後傳來混著水聲的尖叫:“救救我們!車裡都是水!司機的臉……司機沒有臉——”
蘇眠渾身血液凝固,那是父親的聲音。
車子在霧中停下,蘇眠透過車窗,看見站台站著個穿紅裙的女人。她的長發垂到腰間,手裡抱著個嬰兒籃,籃中傳出“咯咯”的笑聲。
“歡迎乘車。”陸凜的聲音毫無溫度。
女人抬頭的瞬間,蘇眠差點尖叫——她的臉被從中間剖開,嘴角咧到耳根,露出帶血的牙齒。嬰兒籃裡滾出一顆腐爛的頭顱,空洞的眼窩直勾勾盯著蘇眠。
“新乘客?”女人咧開嘴,腐爛的下巴掉在地上,“要換票嗎?用陽壽換‘往生票’,能坐到終點站哦。”
蘇眠往後縮,後腰抵到冰涼的車窗。陸凜突然轉頭,鎏金色瞳孔在黑暗中泛著微光:“不想死就閉眼。”
她本能地照做,再睜眼時,紅裙女人和嬰兒籃都消失了。電子屏的數字跳到7777,蘇眠這才發現陸凜的製服上沾著水草,袖口露出半截青色皮膚,上麵爬滿屍斑。
“你……到底是誰?”她的聲音發抖。
“陰差。”陸凜轉動方向盤,車頭燈光照亮前方的路牌——濱江路7號,正是十年前公交墜江的地點,“送亡魂去該去的地方。”
蘇眠想起新聞裡的墜江事件,喉頭發緊:“那我為什麼能看見這些?還有我爸爸,他是不是……”
“你身上有陰氣。”陸凜打斷她,“肝癌晚期,活不過三個月,對吧?”
蘇眠猛地攥緊病曆單:“你監視我?”
“不用監視。”陸凜踩下油門,車輪碾過積水,濺起的水花裡浮著幾張慘白的人臉,“將死之人的頭頂會有黑霧,你比他們……更濃一些。”
車子駛入一片荒蕪的蘆葦蕩,蘇眠看見遠處停著輛鏽跡斑斑的公交車,車窗玻璃全碎了,車內灌滿淤泥。車身側麵有行暗紅的字,被藤蔓纏繞著:304路,核載37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