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個月後的霜降夜,我以為詛咒早已隨古井崩塌消散。當車載後視鏡映出後排乘客時,卻發現鏡麵蒙著層淡青色霧氣,像極了停屍間冰櫃結的霜。
“師傅,下站停。”沙啞女聲從後排傳來。我下意識看表,2347,距離終點站還有三站路。往常這個點早該空蕩的車廂,此刻卻坐著個穿藏青色旗袍的女人——她頸間圍著的白色圍巾,正一滴一滴往下滲暗紅色液體。
車到站牌時,我看清她要去的“永眠巷”。那是片荒廢二十年的老街區,拆遷前發生過滅門慘案,巷子口的槐樹至今還掛著褪色的招魂幡。女人下車時,圍巾尾端掃過座椅,留下道蚯蚓狀的血痕。
後視鏡的霧氣突然凝結成掌印,我猛地踩住刹車。後視鏡裡,女人的旗袍領口綻開道血口,露出的脖頸上竟纏著根腐爛的麻繩。她緩緩轉身,整張臉貼在車窗玻璃上,瞳孔裡翻湧著灰黑色的泥漿,嘴角咧開的弧度幾乎要扯斷耳根:“司機...你聞見腐臭味了嗎?”
車廂頂燈在瞬間爆成碎片。黑暗中,我聽見後排傳來布料摩擦聲,像是有人正順著過道爬向駕駛座。冷汗浸透襯衫的刹那,衣袋裡的羅盤突然發燙——指針瘋狂倒轉,最終死死指向車頂。
我僵硬地仰起頭。
車頂的安全錘不知何時垂著根尼龍繩,繩子另一端套在個穿校服的女孩脖子上。她倒掛著晃來晃去,長發垂落掃過我的手背,那些發絲間竟纏繞著碎玻璃和帶血的指甲。女孩空洞的眼窩對著我,嘴角溢出氣泡般的呢喃:“叔叔...幫我摘下來好不好...勒得好疼...”
車載收音機突然刺啦作響,先是電流雜音,接著混進刺耳的警笛聲。我regnize那是八年前的新聞錄音:“今日淩晨,永眠巷發生重大火災,一家五口因煤氣泄漏葬身火海,唯一幸存者是名七歲女孩......”
倒掛的女孩突然咯咯笑起來,她的身體開始滲出粘稠的黑油,校服上的火焰圖案竟慢慢變得鮮活。我想逃,卻發現四肢被某種冰涼的東西纏住——低頭看去,座椅縫隙裡伸出無數青紫色的手臂,指甲縫裡嵌著燒焦的皮肉,正緩緩往我身上攀爬。
“司機哥哥,”旗袍女人的臉不知何時貼在我耳邊,她呼出的氣帶著福爾馬林的味道,“你記得把我們都送到終點站哦。”她腐爛的指尖劃過我手腕,那裡不知何時多了道血痕,形狀竟與後視鏡的掌印分毫不差。
公交車突然劇烈顛簸,我這才發現車子竟偏離了主路,正朝著城郊的亂葬崗駛去。窗外掠過成片的無主墓碑,每個碑前都擺著支燃燒的白蠟燭,火苗在風裡詭異地朝同一個方向傾斜——指向正在行駛的公交車。
羅盤“砰”地炸開,銅片割破我的掌心。在鮮血滴落的瞬間,所有幻象突然消失。我猛打方向盤,車子在亂葬崗邊緣刹住,前燈照亮了路邊的指示牌:
“永眠公墓19982005年事故遇難者合葬區”
手機在此時震動,是公交公司發來的消息:
“林師傅,今晚監控顯示您的車廂有異常熱源反應,請立即檢查車內是否有滯留乘客。”
我顫抖著回頭,後排空無一人,隻有旗袍女人的白色圍巾搭在椅背上。當我伸手去碰時,圍巾突然化作灰燼,裡麵掉出半張焦黑的照片——那是火災中遇難的女孩全家福,唯一空白的位置,正貼著我入職時的證件照。
車載時鐘跳向0000的瞬間,發動機突然自動啟動。我驚恐地發現手刹根本拉不住,公交車如同失控的棺材,朝著亂葬崗深處的斷崖衝去。後視鏡裡,無數張焦黑的麵孔正在玻璃內側浮現,他們裂開的嘴角淌著黑血,共同對著我做出“開車”的手勢。
“還記得你第一次開靈車的日子嗎?”旗袍女人的聲音從車頂傳來。我渾身血液凝固——那是我絕對不能觸碰的記憶。七年前我剛拿到駕照,曾在深夜幫遠房親戚頂班開靈車,那次任務的目的地......正是永眠巷。
斷崖近在眼前時,車子猛地急刹。我撞在方向盤上,鮮血順著額頭流下,模糊的視線裡,前排座椅不知何時坐滿了“乘客”:穿壽衣的老人正在啃食自己的手指,斷指處爬出密密麻麻的蛆蟲;戴紅領巾的男孩抱著顆籃球,球麵裂開的縫裡露出半隻眼球;還有個穿婚紗的女人,她的頭歪在肩膀上,婚紗裙擺裡纏滿了帶刺的鐵絲。
“司機,我們要投訴。”婚紗女人開口了,她的喉管裡卡著枚生鏽的鐵釘,“上次你漏載了我們,害我們在雨裡等了十年。”她伸出手,腕間還戴著燒焦的婚戒,“你看,我的捧花到現在都沒送到。”
我這才注意到車廂地板上散落著濕漉漉的紙花,每朵花心裡都嵌著枚指甲。穿壽衣的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他的皮膚像受潮的宣紙般剝落,露出下麵蠕動的黑色蟲群:“小夥子,你聞聞,我這具棺材的桐油味,和你開靈車時用的是不是一樣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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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事如潮水般湧來。那個暴雨夜,我開靈車經過永眠巷時,曾聽到車後傳來敲擊聲。我以為是屍體顛簸移位,便隨手往棺木縫隙裡塞了團破布——現在想來,那分明是求救聲。
“求求你們...我當時不知道...”我的聲音混著血沫,卻被婚紗女人的笑聲打斷。她歪著頭,用鐵絲勾住我的下巴:“不知道?那你看看這個。”她從婚紗裡掏出個燒變形的p3,按下播放鍵的瞬間,車廂裡響起稚嫩的哭聲:“爸爸!媽媽!我在棺材裡!救我啊——”
穿校服的女孩不知何時坐在了我腿上,她的身體像融化的蠟油般變形,露出胸腔裡燒剩的半截錄音筆。我突然想起新聞裡說的“唯一幸存者”,原來那個女孩根本沒逃出來,她被誤當成屍體裝進了棺材,在黑暗中被活活燒死。
公交車再次啟動,這次斷崖近在咫尺。所有“乘客”同時轉向我,他們的五官開始融化,最終彙成一張焦黑的人臉——那是我開靈車那天,在殯儀館後視鏡裡見過的臉。
“現在輪到你了,司機。”他們異口同聲,“我們的末班車,永遠少一個座位。”
車輪碾過懸崖邊緣的碎石,我絕望地閉上眼。就在這時,懷中突然傳來羅盤碎片的灼痛——那枚帶血的銅片正死死貼在我的心臟位置,映出後排座椅的倒影:
本該空蕩的座位上,端坐著一個穿製服的男人。他的臉被陰影籠罩,手裡捏著張泛黃的車票,票麵上印著:“永眠巷黃泉路1998年7月15日0000單程票”
而票根處的乘客姓名欄裡,赫然寫著我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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