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次開門聲像布料撕裂。負一樓的天花板垂著成串的繡繃,每個繃麵上都纏著風乾的人發,代替絲線繡著未完成的圖案。最前排的繃架上,繡著個穿藍布衫的小女孩,眼睛位置是空著的針腳洞,而在她胸口,分明彆著林深手中的頂針。
“小心腳下。”
沙啞的童聲從頭頂傳來。林深猛地抬頭,發現天花板上倒懸著無數布偶,全用藍印花布拚成,腳踝處係著帶血的紅繩——正是老金說的“活物禁忌”。其中最近的那隻,脖子上的針腳正在緩慢拆解,露出底下泛黃的紙頁,上麵寫著:1943年冬至,繡娘周秀芳與女小春被釘死在繡架上,頂針穿喉,碎布裹身。
這是母親的姓氏。林深的手指劃過牆麵上的黴斑,突然發現那些不規則的斑塊竟組成了繡莊平麵圖,負一樓中央標注著“往生堂”,四周環繞的八個房間,分彆刻著“裁、縫、繡、染、繪、繃、線、針”八個篆字。
當他推開刻著“針”字的木門時,鐵鏽剝落聲裡混著縫紉機的空轉聲。房間中央擺著老式飛人牌縫紉機,皮帶輪上纏著帶血的棉線,針板上卡著半片繡樣——正是第一章結尾小婉吐出的那張公寓平麵圖,負一樓位置密密麻麻的布娃娃,此刻每個都多了道頸間針腳,像是被縫合的傷口。
“哥哥踩疼小婉了。”
軟糯的聲音從腳邊傳來。林深僵住——不知何時,小婉竟從帆布包掙脫,碎布身體正貼在地磚縫隙間,那些被他踩過的血線突然活過來,像細小的蛇鑽進小婉的四肢。更詭異的是,地磚上用頂針刻著歪扭的字跡:每道針腳都是往生咒,媽媽把我們的魂縫在布裡頭。
縫紉機突然發出刺啦聲,皮帶輪開始倒轉,棉線自動穿針,在牆麵繡出動態畫麵:民國年間的繡莊裡,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抱著布偶跑過染缸,身後追著戴頂針的女人,手中銀針刺向女孩後頸——那女人的麵容,竟與林深母親的遺像分毫不差。
“哐當!”
染字房傳來重物倒地聲。林深衝過去時,看見鏽跡斑斑的染缸翻倒,裡麵泡著半具布偶軀乾,布料上的血漬正在形成新的圖案——七樓703室的衣櫃。而在染缸內側,刻著極小的楷體:秀芳繡莊私製“活魂布”,以人血為線,亡者生魂可附於布偶。
他突然想起妹妹失蹤前說的“會動的布娃娃”,指尖無意識摩挲頂針,銀飾突然裂開,露出藏在夾層的照片——年輕時的母親抱著繈褓中的嬰兒,背景正是負一樓的繡繃,而繈褓布料,分明是小婉身上的藍印花布。
“先生要看繡品嗎?”
穿旗袍的女人從繃架後走出,頸間戴著與林深同款的頂針,隻是銀飾上的“永晝”二字已被血鏽覆蓋。她手中捧著的繡繃上,正繡著林深此刻的模樣,隻是腳踝處纏著無數碎布,每個碎布上都縫著小婉的眼睛。
“周秀芳是我外婆?”林深後退半步,撞在繃架上,繃麵的布偶眼睛突然轉向他,“我母親當年從這裡帶走了什麼?”
女人不答,隻是將繡繃轉向側麵,繃架內側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,最上方是“周秀芳、小春”,中間夾著“林月白”——林深母親的名字,而在最下方,新刻的痕跡還在滲血:林小羽,2024年11月5日,頂針刺喉,碎布裹身。
那是妹妹失蹤的日期。林深的後背撞上染缸,突然發現地麵的血線正以他為中心編織成陣,小婉的碎布身體順著血線爬來,腰間蝴蝶結帶子繃直如鋼針,尖端正對準他的腳踝——那裡不知何時浮現出與小婉相同的針腳疤痕,正是幼年時母親“縫補傷口”留下的印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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縫紉機再次啟動,這次繡出的是電梯內部場景:七樓開門瞬間,穿藍布衫的小女孩將小熊塞進衣櫃,而衣櫃內側,刻著與負一樓相同的“往生堂”三字。當畫麵裡的小女孩轉身時,林深看清了她的臉——是母親年輕時的模樣,懷裡抱著的,正是缺耳朵的小熊玩偶。
“叮——”
電梯聲從頭頂傳來,不同於之前的金屬響,這次帶著繡繃斷裂的脆響。林深抬頭,發現負一樓的天花板開了道裂縫,電梯轎廂正從上方墜落,轎廂壁上布滿新鮮的血手印,每個手印都在按動“1”鍵,而在轎廂地板中央,躺著半張染血的租房合同,承租人簽名處,是妹妹小羽的字跡,日期卻是1943年12月31日——母親出生前三年。
小婉的“手指”突然戳中他的腳踝疤痕,林深劇痛中跌倒,手掌按在染缸地磚上,血漬突然滲進他的掌紋,在地麵拚出完整的負一樓平麵圖。他這才發現,所謂的八個房間,其實是八卦方位,而中心的往生堂,正對著電梯井——井壁上密密麻麻釘著頂針,每個頂針都串著布偶的碎布,最頂端那枚,掛著半片旗袍布料,邊緣的齒狀缺口,和母親棺木裡缺失的那塊完全吻合。
“哥哥終於找到小婉了。”
穿藍布衫的小女孩從往生堂走出,脖子上的針腳正在崩開,露出裡麵纏繞的人發。她舉起小熊玩偶,熊肚子上縫著張紙條,正是林深在七樓看見的那句“小羽的小熊在衣櫃裡”,隻是背麵多了行血字:每具布偶都是半條命,媽媽用我們的血縫補了你們兄妹。
頂針突然脫手飛出,叮地釘在往生堂門上。林深看見門縫裡滲出藍布碎料,那些碎料拚湊成母親臨終前的模樣,她顫抖的手指向衣櫃方向,唇語分明在說:去七樓,縫補記憶的裂痕......
電梯突然在負一樓強行開門,帶著鐵鏽的冷風灌進來,將所有繡繃上的布偶吹得瘋狂轉動。林深看見電梯裡的血手印正在形成年輪狀紋路,每圈年輪對應著一個年代:1943年的頂針穿喉、1978年的縫紉機絞手、2005年的染缸溺亡......而最新的年輪,停留在2024年11月,中心位置是妹妹小羽的剪影,周圍纏繞著小婉的碎布四肢。
他抓起小婉塞進包裡,頂針卻突然自己飛回手中,銀飾表麵的血鏽褪去,露出內側刻著的小字:永晝繡莊第七代傳人周秀芳立誓,以血為線,縫補枉死魂靈,卻遭活魂布反噬,子子孫孫困於樓中,永為布偶囚徒。
當林深衝向電梯時,負一樓的燈光突然熄滅,黑暗中,無數頂針劃過金屬的聲響從四麵八方湧來。他感覺腳踝被碎布纏住,低頭看見小婉的眼睛處滲出微光,照亮了電梯按鍵——“7”和“1”鍵正在融化,露出背後的銅製麵板,上麵刻著完整的往生陣圖,而陣眼位置,正是他手中的頂針。
電梯終於在顫抖中啟動,上升時,林深透過轎廂頂的縫隙看見負一樓漸漸被黑暗吞噬,唯有往生堂的門縫裡,還亮著兩點猩紅,像小婉的眼睛,又像母親臨終前未落的淚。當數字跳到7時,他發現小婉的碎布身體不知何時補全了缺失的補丁,那些補丁上的針腳,竟組成了妹妹小羽的生辰八字——
而日期,比戶口本上的早了整整三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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