井底木盒的銅扣在晨光中泛著藍鏽,蘇棠指尖剛觸到盒蓋,整棵祠堂前的老槐樹突然發出吱呀巨響,樹冠如巨手般向天井壓來,枝頭垂掛的紙花全轉向木盒,金粉眼睛在露珠裡折射出七個重疊的人影。
“彆碰!”陸沉突然攥住她的手腕,少年的皮膚下仍有極細的雙螺旋紋路在跳動,“族譜真本是槐樹靈的契約書,每任新娘的血都會在上麵刻下新的年輪。”他指向木盒邊緣,那裡嵌著七片碎玉,正是母親玉佩的殘片,每片都映著井底骸骨手腕的紅繩——那是被獻祭給槐樹的生魂。
盒蓋掀開的瞬間,槐葉的沙沙聲突然變成千萬個女聲的低吟。真本的宣紙泛黃如陳舊的人皮,第一頁繪著逆時針雙螺旋纏繞的槐樹,樹根處跪著七個穿紅嫁衣的女子,腳踝係著與古井骸骨相同的紅繩。蘇棠的手指劃過文字,墨跡竟在她觸碰時流動,顯露出被掩蓋百年的真相:
“光緒十九年,槐陰村大旱,族長以蘇家長女蘇繡娘為祭,斷其發係於槐樹根,血浸族譜七七四十九日,換得十年風調雨順。然槐樹成精,索求世代蘇女精血,以陰婚之名行祭祀之實……”
“我娘的名字在第幾頁?”蘇棠的聲音發顫。陸沉翻到中間泛黃的紙頁,“蘇月娥”三字旁畫著斷裂的雙螺旋,墨跡裡混著幾根胎毛——正是母親縫進嫁衣的那縷。而在她名字下方,赫然寫著:“生女蘇念槐,生辰八字已換,替母受祭。”
祠堂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。蘇棠衝出門,看見村口的老槐樹正在滲出黑水,樹皮上浮現出人臉輪廓,正是族譜裡那些早逝新娘。穿青布衫的老人趴在樹根旁,手裡攥著半本燒剩的賬本,頁腳寫著:“每任新娘需在子時割腕,血灌槐樹根,換得村落平安。”
“她們根本不是嫁給陸家亡魂,是被獻給了槐樹靈!”陸沉指著真本最後一頁,那裡畫著槐樹精吞噬生魂的圖案,樹乾上纏繞的紅繩,正是陰婚喜帖上的雙螺旋,“陸沉不是人名,是‘錄沉’——蘇家女子的血被記錄在族譜,沉入槐樹根下,永遠不得超生。”
蘇棠終於明白母親為何摔碎玉佩。那枚刻著雙螺旋的玉,根本是槐樹靈的契約信物,而所謂的陰婚,不過是讓祭品相信自己嫁給了亡魂,從而心甘情願地流血。她摸向頸間的胎毛,突然發現紅繩末端係著粒極小的槐樹種子,正是母親當年塞進繈褓的。
“去槐樹塚。”陸沉撿起真本,封麵的雙螺旋突然分裂成兩瓣,露出中間的空心——像極了古井的形狀,“光緒十九年那棵初代槐樹被雷劈後,村民把樹心雕成了古井,所以每任新娘的血都會流進槐樹的‘心臟’。”
槐樹塚在村落最深處,七棵百年槐樹呈北鬥狀排列,樹心全被掏空,形成七個樹洞,每個洞裡都供著新娘的牌位,牌位前的瓷碗裡,凝固的黑血結成雙螺旋形狀。蘇棠走進中央樹洞,看見地麵刻著巨大的雙螺旋,圓心處嵌著塊石碑,碑文已風化,唯有“蘇繡娘”三字清晰如昨。
“子時一到,槐樹靈會通過雙螺旋抽取你的血。”陸沉抖開真本,紙頁上的血字突然指向蘇棠的胎毛,“當年蘇繡娘割下胎毛祭樹,從此蘇家血脈裡就帶著槐樹的精魄,這也是為什麼你的血能激活族譜——”
話未說完,七棵槐樹突然劇烈搖晃,樹枝如觸手般抽向真本。蘇棠護住木盒,掌心被劃破,鮮血滴在石碑上,風化的碑文竟開始顯形:“解契之法:以直係血親之血灌槐樹心,斷其與族譜的牽連。”
“我是蘇繡娘的第七代孫女。”蘇棠盯著自己的血在石碑上聚成小漩渦,漩渦中心浮現出母親的臉,“每任新娘都會生下女兒,就是為了讓槐樹靈永遠有祭品,而我娘偷走我的生辰八字,其實是想讓詛咒在她那代終結。”
陸沉突然指向樹洞頂部,那裡懸著七根紅繩,每根都係著個錦囊,他摘下最舊的那個,裡麵掉出片槐葉,葉脈竟與蘇棠手腕的雙螺旋完全一致:“每個新娘被換的生辰八字,都藏在槐樹的葉脈裡,隻要毀掉這些——”
“晚了。”穿壽衣的老婦不知何時站在樹洞外,她的麵容在槐樹下不斷變幻,最後定格為族譜上第一位新娘蘇繡娘的模樣,“你們以為真本是解藥?那不過是槐樹靈讓你們看見的真相。”她張開嘴,裡麵爬滿槐樹葉,“從蘇繡娘割下胎毛的那一刻起,你們的血就和槐樹的年輪綁在了一起。”
蘇棠感覺有根細針紮進太陽穴,眼前閃過無數畫麵:母親在產房裡痛苦的臉,護士抱著繈褓時驚訝的眼神——原來她出生時手腕就帶著雙螺旋胎記,那不是詛咒,是槐樹靈在血脈裡種下的契約印記。
“把胎毛給我。”她突然對陸沉說,“真本裡的雙螺旋是空心的,而我的胎毛是唯一能填滿它的東西。”槐樹靈的樹枝已纏上她的腳踝,蘇棠咬碎舌尖,血混著唾液滴在胎毛上,紅繩突然發出強光,將七棵槐樹的紅繩同時燒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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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央樹洞的石碑轟然裂開,露出裡麵的樹心——竟是口枯竭的老井,井底躺著曆代新娘的胎毛,每縷都係著塊碎玉,正是蘇棠在古井裡看見的那些。當她的胎毛落下,所有碎玉自動拚合,形成麵映著槐樹年輪的鏡子,鏡中浮現出母親的記憶:
二十年前的暴雨夜,母親跪在槐樹塚,用剪刀剜下自己的胎毛,混著血寫在婚書上:“願以我身替女受祭,永困槐陰。”她的背後,陸沉還是個少年,正舉著傘站在樹影裡——原來他根本不是亡魂,而是和蘇棠同齡的守墓人後代,被槐樹靈困在時間裡,專門看守祭品。
“娘!”蘇棠的呼喊驚飛了槐樹上的夜鴉。老婦蘇繡娘)的身體突然透明,化作無數槐葉飄向樹心:“念槐,剪斷族譜與槐樹的聯係,隻能用你的血在真本上畫逆螺旋——”
陸沉突然扯開真本,最後一頁的空白處,蘇棠的血正在自動書寫。她握住陸沉的手,兩人手腕的雙螺旋重疊,在紙頁上畫出逆時針的血環,將“蘇念槐”三字徹底包圍。七棵槐樹同時發出哀鳴,樹心的老井湧出清泉,衝走了所有的紅繩與碎玉。
當第一縷陽光穿過樹冠時,槐樹塚的七棵老槐同時開花,粉白的槐花覆蓋了雙螺旋刻痕,每片花瓣上都映著新娘們的笑臉。蘇棠看見母親的身影站在花海中,向她比出“走”的手勢,頸間戴著的,正是那枚完整的玉佩。
“詛咒的核心是血脈相連。”陸沉摸著逐漸消失的雙螺旋紋路,“現在槐樹靈失去了祭品,年輪裡的血契也被你的胎血衝毀。”他指向村口,老槐樹的黑水已退,露出樹乾上的新刻:“槐陰無嫁,血脈自華。”
蘇棠打開母親留下的鐵盒,裡麵除了胎毛,還有粒泛著微光的槐樹種子,正是她頸間紅繩係著的那顆。當她把種子埋進祠堂天井的青磚縫時,地麵突然裂開,湧出的清泉裡漂著七片槐葉,每片都寫著一個新娘的名字——她們終於從族譜的詛咒中解脫。
離開槐陰村時,暴雨後的天空格外清澈。蘇棠握著陸沉的手,發現他的手腕已完全恢複正常,而自己的雙螺旋胎記,正化作淡淡的粉白,像片即將飄落的槐花瓣。手機終於有了信號,父親的短信來了又刪,最後隻留一句:“你母親的墓碑下,埋著真正的出生證明。”
汽車轉過村口的老槐樹時,蘇棠看見樹影裡站著許多模糊的人影,她們穿著現代的衣裳,手腕上沒有雙螺旋,隻有屬於人類的、溫暖的脈搏。陸沉指著後視鏡,槐樹的影子在晨光中漸漸縮小,卻有片花瓣落在擋風玻璃上,花心處嵌著粒極小的種子——那是從她埋下的槐樹種子上飄落的,象征著新生的希望。
三個月後,蘇棠收到陸沉的信,附來一張照片:祠堂天井的青磚縫裡,長出了棵小槐樹,枝頭開著粉白的花,每朵花的中心,都有個極細的逆時針雙螺旋——不是詛咒的符號,而是生命破土而出時,自然形成的、美麗的紋路。
她摸著頸間的胎毛,終於明白,有些血脈的印記,不是詛咒,而是祖先用血淚編織的保護網。當最後一片槐花瓣落在真本上時,紙頁上的雙螺旋突然綻放成花,將“蘇念槐”三個字托向天空,那裡,再也沒有陰婚的紅蓋頭,隻有屬於她自己的、嶄新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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