雕花木門在暴雨中吱呀作響,林秋白的法醫箱磕在青石板上,發出細碎的回響。手機屏幕亮起,是刑警隊長張野的消息:“第三具屍體,戲台頂梁。和前兩起一樣,帶著戲妝。”
她仰頭望向被雨水衝刷的戲樓,飛簷上的皮影雕刻在路燈下投出扭曲的影子。二十七年了,自從母親葬身火海後,她再沒踏入過霧溪鎮。此刻橡膠手套下的掌心沁出汗來,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——焦糊的皮革味、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半張皮影、還有那個在火海裡反複哼唱的童謠——正順著雨水漫進鞋底。
警戒線內,年輕警員的嘔吐聲混著雨聲傳來。林秋白掀開白布,死者喉管被割開,血順著下巴滴在戲服上,胸前用金粉畫著半枚皮影戲的“判官印”。最詭異的是他的姿勢:雙腿盤坐如皮影偶,右手握著把三寸長的桃木刀,刀刃上刻著密密麻麻的《斬鬼令》。
“和前兩起一樣,都是戲班的人。”張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警服肩頭滴著水,“第一個是管樂器的老周,被‘絞刑’在道具倉庫,現場留著《趙氏孤兒》的皮影;第二個是刀馬旦小慧,死在戲樓後巷,脖子纏著三丈紅綢,像極了《竇娥冤》裡的刑場戲——現在這個是武生阿康,《鍘美案》裡陳世美該受的‘龍頭鍘’,被換成了割喉。”
林秋白的手指頓在死者腕骨處。那裡有片褪色的刺青,正是母親當年戲服上的雲紋圖案。她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燒剩的劇本,扉頁上也有同樣的雲紋,旁邊寫著“血影三折,魂歸戲台”。
“周師傅的死亡時間是淩晨兩點,”她強迫自己專注於屍檢,“但戲樓監控顯示,零點十五分有人穿著戲服進入後台,十五分鐘後離開,步態……很奇怪。”
“怎麼個奇怪法?”
“像皮影戲裡的提線人偶。”林秋白皺眉,“膝蓋不打彎,雙臂僵直,監控隻能拍到背影,但能看見他腰間掛著個皮影燈籠,燈麵上畫著——”
“焦尾琴。”張野接話,從證物袋裡拿出半張泛黃的戲票,邊緣焦黑如被火吻過,“前三起現場都有這個,背麵印著三十年前‘雲台戲樓’的座位圖,第三排六號——正是當年林師母被燒死的位置。”
雨聲突然變大,瓦當滴落的水線模糊了戲台上的幕布。林秋白望著幕布上晃動的皮影輪廓,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偷偷溜進後台,看見母親正在給新刻的皮影點睛。那些用驢皮雕成的人偶眼眶是空的,母親卻對著它們低吟:“眼空才能裝魂靈,魂靈住進去,戲就活了。”
“秋白?”張野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,刑警隊長的手機在掌心震動,“殯儀館來電,說老班主醒了。”
第二章血影劇本
鎮醫院病房裡飄著濃重的艾草味。陳守義的手背上插著滯留針,指甲縫裡嵌著暗紅色皮屑——那是三天前在他衣櫃裡發現的,四十張新刻的皮影偶,每一張的麵容都與三起命案的死者一模一樣,包括最新的阿康。
“三十年了,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戲班。”老人渾濁的眼睛盯著天花板,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,“血影戲的規矩,唱完《三斬集》就要收魂。當年秋娘林秋白母親)非要改戲詞,把《斬陳世美》改成《斬自己》,結果火一燒,魂就散在戲樓裡了……”
林秋白的指甲掐進掌心。秋娘是母親的藝名,她終於想起那夜火場裡的皮影戲——母親穿著白色戲服站在台上,十二盞引魂燈圍成圓圈,幕布上的皮影突然自己動了起來,用母親的聲音唱著:“一斬負心人,二斬貪嗔癡,三斬……”
“陳班主,”張野舉起證物袋裡的皮影,“這些人偶的皮料檢測出來了,是人皮。”
老人劇烈咳嗽起來,床頭的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。護士衝進來時,陳守義突然抓住林秋白的手腕,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血管:“去戲樓的夾層!秋娘當年藏了本《血影譜》,還有那盞——”
話沒說完,心電監護儀便拉出直線。林秋白望著老人圓睜的雙眼,發現他瞳孔裡倒映著某種蠕動的陰影,像極了皮影戲裡提線人的手勢。
當晚十一點,戲樓後巷的青石板在雨中泛著冷光。林秋白握著母親遺留的銅鑰匙,在第三根廊柱上摸到凹陷的雲紋——和死者腕間的刺青、戲票上的印記一模一樣。暗格開啟的瞬間,一股腐朽的皮革味撲麵而來,掉出的不僅是泛黃的劇本,還有半盞焦尾形的皮影燈,燈麵上糊著的人皮紙已經開裂,卻仍能看清上麵畫著的,是她七歲那年的臉。
劇本裡夾著張老照片,年輕的陳守義摟著母親的肩膀,旁邊站著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,正是三十年前那場大火的唯一幸存者——如今的霧溪鎮鎮長,周明修。照片背麵用紅筆寫著:“五月初五,子時三刻,血影歸位。”
手機在口袋裡震動,是殯儀館發來的消息:“第二具屍體的指甲縫裡檢測出皮革殘留,與三十年前火災現場的焦屍dna匹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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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秋白猛地想起,母親火化時根本沒有遺體——那場火,燒的其實是個皮影偶?
更遠處的黑暗裡,傳來皮影戲特有的鼓點聲。她抬頭望向戲台,幕布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皮影的剪影:一個提線人偶正在給另一個人偶“點睛”,刀刃閃著寒光,和阿康死亡現場的桃木刀一模一樣。當鼓點驟停時,剪影突然轉向她的方向,空洞的眼窩仿佛正盯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她摸向腰間的手電筒,卻在觸碰到金屬外殼時渾身僵硬——那鼓點聲,正是母親當年教她的《血影引》,而今天,正是2025年的端午節,五月初五。
解剖台上的無影燈在午夜顯得格外冷冽。林秋白盯著顯微鏡下的皮屑樣本,後頸突然泛起涼意——那些在死者身上發現的皮屑,纖維結構竟與人發毛囊完全一致。更詭異的是,每片皮屑邊緣都刻著細小的戲文,拚湊起來正是《血影譜》裡“以皮為紙,以血為墨,魂附影身”的咒文。
手機屏幕亮起,是殯儀館值班員發來的消息:“第三具屍體的眼皮內側,新浮現出皮影戲的眼線紋。”她猛地想起阿康死亡時的姿勢,膝蓋處的淤青竟與戲樓夾層裡那具殘缺人偶的跪坐痕跡完全吻合——凶手在模仿皮影戲的“釘樁儀式”,將死者關節用桃木釘固定成戲偶姿態。
解剖刀劃破橡膠手套的瞬間,她聽見窗外傳來鼓點聲。淩晨兩點,戲樓方向騰起幽藍火光,像極了三十年前那場吞噬母親的火焰。當她和張野衝進後台時,十二盞引魂燈已經在台上擺成圓圈,中間躺著具正在被“雕刻”的軀體——不是彆人,正是本該躺在殯儀館冰櫃裡的小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