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後的梅雨季比往年更早。陸沉站在小學門口,望著小滿撐著印著卡通圖案的雨傘穿過操場,傘骨在她肩頭投下的陰影,詭異地扭曲成指骨交錯的形狀。她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膚下,淡青色的符文正隨著呼吸明滅——那是昨夜她在夢遊時,用指甲在課桌上刻下的“亡骸骨血陣”雛形。
教室傳來的童謠聲突然變調,甜美的童聲混著骨裂般的顫音:“七個小骨頭,砌牆又鋪路,第一個斷指的,藏在槐樹後……”陸沉攥緊手中的鐵皮盒,盒蓋上新浮現的指骨地圖正在發燙,代表小滿的紅點周圍,七個暗點如蛀牙般在小鎮地圖上擴散,分彆對應著今日清晨發現的七處異常:
?老槐樹樹洞嵌著半截帶牙印的粉筆,齒痕與小滿的乳牙完全吻合
?便利店冰櫃裡的牛奶盒,吸管孔周圍凝結著骨粉而非水珠
?醫院兒科診室的體重秤,數字在“17kg”和“7kg”之間瘋狂跳動,後者是七歲孩童骸骨的平均重量
最令他窒息的,是昨夜在小滿枕下發現的“骨瓷娃娃”——娃娃的關節由真正的指骨製成,眼窩處嵌著的,正是十年前從蘇然碎骨中找到的半片指甲。當他觸碰娃娃時,瓷麵上浮現出血字:“第二十五個十年的陣眼,需要七顆鮮活的指骨乳牙”。
“爸爸,你看!”小滿突然從教室衝出來,掌心躺著三顆脫落的乳牙,“藍姐姐說,把牙齒埋在地圖上的紅點,就能長出會講故事的骨頭。”她的牙齦滲著血,本該是乳牙脫落的傷口,卻露出底下已經成型的恒牙——齒尖呈鋸齒狀,分明是人類指骨的橫截麵。
陸沉的後背撞上走廊的消防栓,玻璃倒影裡,小滿的影子正在融化,露出藏在皮膚下的骸骨輪廓。他想起今早查閱的《鎮北骨誌》殘頁:“陣眼胚胎的乳牙,實為初代陣眼的指骨芽,每脫落一顆,便喚醒一具地縛骸骨”。而此刻小滿手中的三顆乳牙,正對應著便利店、槐樹、醫院三地的異常。
“陸小滿家長,請您到德育處來一趟。”教導主任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,“同學們說,小滿在自然課上……把蚯蚓切成了七段,每段都擺成了符文的形狀。”
德育處的桌麵上,七段蚯蚓屍體正在蠕動,尾部滲出的體液在木質紋理上腐蝕出陣法輪廓。陸沉注意到小滿的指甲縫裡卡著細小的骨渣,與十年前幼兒園地基裡的警徽凹痕完全吻合——那是陣法在吸收她的骨血後,賦予的“引魂能力”。
“爸爸,蚯蚓說它們想回家。”小滿仰頭望著他,瞳孔深處倒映著無數重疊的人影,全是曆代陣眼受害者的模樣,“它們的家,就在地下的指骨地圖上呀。”
窗外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,鎮東廢品回收站發生離奇事故:七名工人在拆解舊校車時,發現座椅骨架裡嵌著完整的兒童指骨,每根指骨都刻著“小滿”的乳名。陸沉掏出手機,新聞推送的配圖裡,校車底盤的鏽跡竟自然形成了“第七個祭品”的古老符文。
他再也無法忽視那個可怕的事實:小滿的存在本身,就是陣法的“活地圖”,她脫落的乳牙、剪下的指甲、甚至滴落的血液,都會在小鎮各處喚醒對應的骸骨。而此刻正在蔓延的指骨地圖,分明是在以她為中心,編織新的亡骸骨血陣——這次的陣眼,不再是某個建築,而是整個小鎮的地下根係。
“該回家了,小滿。”陸沉強行壓製住顫抖,將女兒的乳牙收進鐵皮盒,觸碰到盒底時,他指尖一痛——七十年前老婦人的指骨上,不知何時多出了三道新刻痕,正是小滿今日去過的三個地點。
回家的巷子裡,牆麵上的青苔突然褪去,露出用兒童蠟筆寫的血字:“第七顆乳牙落地時,地底下的骨頭會吃掉太陽”。小滿突然掙脫他的手,蹲在排水溝前,用樹枝撥弄著漂浮的樹葉:“爸爸你看,樹葉在跳骨頭舞呢!”
渾濁的水麵上,七片梧桐葉正以詭異的節奏擺動,葉柄交疊處形成的圖案,正是縣誌裡記載的“骸骨引魂陣”。更恐怖的是,水麵倒映出的巷弄深處,七個穿藍布衫的小女孩並排站著,她們的脖子以下都是森白的骨茬,脊椎骨末端滴著水,與小滿的動作完全同步。
“她們說,還差四顆乳牙。”小滿轉頭時,嘴角沾著排水溝的淤泥,卻笑得格外天真,“等七顆乳牙都埋好,就能打開地底下的骨頭城堡,裡麵有好多會唱歌的警徽呢。”
陸沉突然想起昨夜的噩夢:他夢見幼兒園廢墟的地基下,七枚警徽正在吞噬小滿的血,徽章背後的刻字不斷變化,最終定格為“陸小滿,第二十五個十年的陣眼”。而在警徽周圍,無數指骨如根係般延伸,每根指骨上都刻著小鎮居民的名字,像等待收割的麥田。
“小滿,把眼睛閉上。”他沙啞著嗓子,從口袋裡摸出十年前從古宅廢墟撿到的骨戒,戒麵的“止”字早已裂痕密布,“爸爸帶你去一個不會下雨的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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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音未落,地麵突然裂開,七道血泉從指骨地圖的暗點噴湧而出。陸沉看見血泉中浮現出曆代受害者的虛影,他們的手臂都指向小滿,而小滿的校服下,隱約可見肋骨的輪廓正在發生變化——本該平滑的胸骨,正分裂成七根細小的指骨,如同陣法的觸手,向地底的骸骨網絡延伸。
“沒用的哦,守陣人的爸爸。”穿藍布衫的小女孩再次出現,站在血泉頂端,脊椎骨與小滿的指骨虛影相連,“當第一個乳牙落地時,她就已經是地底下的‘骨中之骨’啦。”她張開嘴,露出與小滿相同的鋸齒狀恒牙,“你聽,地底下在數呢——一、二、三,還差四顆乳牙,就能讓整個小鎮的人,都變成牆裡的裝飾品。”
巷口的路燈突然爆裂,在黑暗中,陸沉看見小滿的身體正在透明化,皮膚下的指骨地圖發出微光,每一條骨紋都對應著小鎮地底的骸骨根係。他終於明白,所謂的“陣眼胚胎”,就是讓整個小鎮成為活的陣法,而小滿的七顆乳牙,正是激活七個關鍵陣眼的鑰匙。
“爸爸,痛……”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,她的無名指正在滲出骨粉,那裡本該戴著陸沉的骨戒,“好多手在摸我的骨頭,說要把我拆開來,拚成新的地圖……”
陸沉再也無法忍受,他掏出鐵皮盒裡的老婦人指骨,咬破中指,將血滴在指骨的裂痕處。刹那間,小鎮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,七枚警徽的藍光穿透地麵,在小滿周圍形成保護罩。但他知道,這不過是杯水車薪——《鎮北骨誌》裡早有記載:“唯有以守陣人全身指骨為祭,方能暫時封印陣眼胚胎”。
“小滿,記住爸爸的話。”他抓住女兒的手,在她掌心刻下微小的符文,“如果有一天,你的乳牙全部脫落,就去舊警局地下室,那裡有個鐵盒,裡麵裝著七枚刻著你名字的警徽……”
話未說完,地麵突然塌陷,陸沉抱著小滿墜入黑暗。墜落過程中,他看見地底的指骨地圖已完全成型,每一條骨紋都連接著小鎮的建築、街道、甚至居民的血管。而在地圖中心,七枚警徽懸浮在血色湖泊上,徽章背後的“陸小滿”三字正在滴血,湖水裡倒映著的,是百年前清末巫師的笑臉——原來,整個陣法的最終目的,就是讓守陣人的血脈永遠困在循環中,成為維持陣法永生的活祭。
當他們摔在潮濕的泥土上時,小滿突然指著前方發亮的洞穴:“爸爸你看,那裡有好多會發光的牙齒!”洞穴深處,七麵骨牆正在緩緩轉動,每麵牆上都嵌著曆代受害者的乳牙,而在第七麵牆的正中央,留著三個新的凹槽,正是小滿今日脫落的三顆乳牙的形狀。
陸沉的骨戒終於崩裂,碎片飛向骨牆,在凹槽處拚出“完”字。他突然想起縣誌裡被燒毀的最後一頁:“當守陣人的骨戒碎裂時,第七代陣眼胚胎將完全成型,整個小鎮的地下骸骨,將以陣眼為根,長出吞噬活人的骨之樹”。
洞穴頂端開始滴落粘稠的液體,不是地下水,而是骨油。陸沉看著小滿的指甲逐漸變成真正的指骨,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。他把女兒護在身後,望向骨牆上越來越亮的符文,終於明白,所謂的“破陣”,從一開始就是陣法的騙局——它需要守陣人不斷犧牲至親,讓詛咒在血脈中延續,永遠不會真正消亡。
“爸爸,藍姐姐在笑。”小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,帶著不屬於七歲孩童的陰冷,“她說,等我的第七顆乳牙落地,整個小鎮都會變成骨頭做的城堡,而你和我,會成為城堡裡最漂亮的裝飾品……”
陸沉閉上眼睛,聽見地底傳來的骨裂聲,那是指骨地圖在擴張的聲音,是小鎮地底的骸骨在蘇醒的聲音。當他再次睜開眼時,發現小滿的瞳孔裡隻剩下陣法的符文,而她的嘴角,正緩緩咧開,露出與穿藍布衫小女孩相同的鋸齒狀牙齒——第二十五個十年的陣眼,終於成型了。
洞穴深處,七枚警徽突然發出哀鳴,徽章背後的刻字全部消失,隻剩下七個血洞,正對著陸沉父女的方向。而在小鎮地麵上,所有的槐樹都開始滲出鮮血,便利店的牛奶全部凝結成骨粉,醫院的體重秤永遠停在了“7kg”——那是一個七歲孩童骸骨的重量,也是亡骸骨血陣新的開始。
梅雨季的第七天,小鎮徹底淪為骨瓷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