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林墨的逃離,究竟是掙脫了網,還是僅僅是落入了另一個更龐大的循環之中?無人知曉。
我第一次注意到307號儲物櫃在夜裡會響,是在入職市檔案館的第三個月。
那是個梅雨季的淩晨,值夜班的我正用抹布擦著金屬檔案架。整棟樓隻有走廊儘頭的應急燈亮著,光線像稀釋的蜂蜜,把成排的儲物櫃鍍上層模糊的金邊。
當抹布擦過307號櫃時,指腹突然感覺到一陣極輕微的震動,像是有隻被困住的飛蛾在裡麵撲騰翅膀。
“誰?”我下意識問,聲音在空曠的檔案室裡撞出回音。
沒有回答。隻有空調外機在窗外發出老舊的嗡鳴。我以為是錯覺,蹲下身想看看櫃底有沒有老鼠洞,卻在金屬縫隙間瞥見一點暗紅。那顏色太新鮮了,像剛凝固的血珠,正順著櫃門內側的紋路緩緩往下滲。
我的後頸瞬間爬滿冷汗。這排儲物櫃是五十年代的老物件,鐵皮表麵鏽得像長了鱗片,怎麼會有新鮮血液?
我哆嗦著摸出鑰匙——每個值班員都有打開所有櫃子的萬能鑰匙,指尖剛碰到307號的鎖孔,裡麵突然傳來“咚”一聲悶響,像是有人用指關節敲了敲櫃門。
這次不是震動,是清晰的叩擊聲。
我連退三步,後背撞在檔案架上,嘩啦啦掉下一疊舊報紙。應急燈突然閃爍起來,明滅之間,我看見307號櫃的門縫裡,有什麼東西正在蠕動。
不是老鼠,那形狀更像一截蒼白的指尖,正順著門縫往外探,指甲縫裡嵌著暗褐色的泥垢。
“喂!你要是惡作劇就趕緊出來!”我抓起旁邊的滅火器,心臟在胸腔裡撞得生疼。館裡不可能有外人,夜班登記本上隻有我一個名字。
門縫裡的指尖頓了頓,接著猛地縮了回去。隨後是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,像是有人在櫃內用指甲刮擦鐵皮。我盯著那扇微微顫動的櫃門,突然注意到櫃門上的編號——307,這個數字在入職培訓時好像聽過。
老館長曾指著這排儲物櫃說:“300到310號櫃存著‘特殊檔案’,沒事彆靠近。”他說這話時,拇指一直摩挲著左手腕上的疤痕,那疤痕形狀很怪,像道被生生撕裂的傷口。
震動停止了。檔案室裡靜得可怕,隻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聲。我握緊滅火器,慢慢湊近,耳朵貼在冰冷的鐵皮上。
裡麵沒有聲音。
但我聞到了一股氣味。像是把濕土、腐葉和某種甜膩的腐爛物混在一起,透過門縫鑽出來,讓我胃裡一陣翻湧。我鼓起勇氣,將鑰匙插進鎖孔,剛要轉動——
“哢噠。”
不是我手裡的鑰匙聲。是櫃子裡麵,傳來了鎖舌彈開的輕響。
我僵在原地,眼睜睜看著307號櫃的門,自己向外推開了一條縫。那道縫隙裡漆黑一片,沒有光,隻有更濃鬱的腐臭味湧出來。我想跑,雙腿卻像灌了鉛,隻能看著那道門縫越開越大,露出裡麵的東西。
不是檔案。
是一具蜷縮著的人形輪廓。它背對著我,渾身裹著濕漉漉的褐色布料,像是被埋在地下很久的壽衣。布料上黏著成團的黑色泥土,正不斷往下滴落,在儲物櫃底部積成一小灘泥濘。
“你……你是誰?”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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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團輪廓沒有動。但我看見它的肩膀,極其輕微地,起伏了一下。像是在呼吸。
應急燈又開始瘋狂閃爍,明滅之間,我看見那團輪廓的脖頸處,有什麼東西在發光。是一根細細的銀鏈,鏈子上掛著一枚老舊的懷表,表蓋正隨著某種節奏,一下一下,輕輕撞擊著鎖骨。
咚。咚。咚。
那聲音,和剛才我聽到的叩門聲一模一樣。
突然,那團輪廓猛地顫抖起來,裹在身上的腐布裂開一道口子,露出的皮膚白得像紙,上麵布滿了蚯蚓狀的紫色血管。我看見它的手從布料裡伸出來,指尖還在滴血,正一點點抓住櫃門的邊緣,似乎想要轉過身。
我終於找回了逃跑的力氣,轉身就往樓梯間衝,滅火器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。身後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,還有金屬撞擊地麵的脆響——像是那枚懷表掉了出來。
我不敢回頭,拚命撞開樓梯間的門,直到衝進一樓大廳,才靠在冰冷的玻璃門上大口喘氣。外麵的雨不知何時停了,月光透過玻璃照進來,照亮了我胸前掛著的工作牌。
上麵清晰地印著我的名字,以及入職日期:
2023年6月15日。
而我突然想起,老館長說過的另一句話。他說三十年前,有個檔案管理員在整理舊物時失蹤了,就消失在三樓的儲物櫃區。那天,正好是1993年的6月15日。
我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,是值班室的內線電話。我顫抖著接起,聽筒裡沒有聲音,隻有一陣微弱的、規律的響動。
咚。咚。咚。
像是有什麼東西,正在儲物櫃裡,輕輕叩擊著鐵皮。
我握著手機的手指突然被電流般的麻意擊中。聽筒裡的“咚、咚”聲不是從線路裡傳來的,而是貼著我的耳膜震動,像有人把耳朵湊在話筒另一端,用心臟在敲擊聽筒。
大廳玻璃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,仿佛被什麼東西從外麵遮住。我僵硬地轉頭,看見玻璃上倒映出檔案室門口的影子——一個裹著濕腐布料的輪廓正站在樓梯口,脖頸間的銀鏈懷表在黑暗裡泛著冷光,表蓋每撞擊一次鎖骨,聽筒裡的悶響就同步放大一分。
“你跑不掉的。”
一個沙啞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裡炸開,像生鏽的齒輪互相碾軋。我看見玻璃倒影裡的輪廓抬起了頭,腐爛布料裂開的縫隙中,沒有眼睛,隻有兩團蠕動的黑色蟲豸,正順著下巴滴下粘稠的汁液。
手機突然從掌心滑落,屏幕亮著,顯示的不是值班室號碼,而是一串亂碼,最後三位數字在瘋狂跳動——307。
“1993年的雨和今天一樣大。”那個聲音又響起來,帶著潮濕的土腥味,我感覺到後頸有冰冷的液體滴落,不是雨水,是從天花板滲下來的暗紅黏液,“他把我鎖進去時,懷表剛走到六點十五分。”
我猛地回頭,樓梯口空無一人。但大廳的地磚上,正蜿蜒著一道新鮮的泥腳印,從樓梯延伸到我腳邊,每個腳印裡都嵌著半枚銀表齒輪。天花板的黏液越滴越多,在地麵彙成閃爍的血泊,血泊中央浮出一行用指甲刻出的字:
“鑰匙在你身上。”
我的手不受控製地摸向口袋,除了值班室鑰匙,還有一枚冰冷的金屬片——那是今天下午在307號櫃底下撿到的,當時以為是生鏽的硬幣,現在才看清,那是懷表背麵脫落的雕花表蓋,上麵刻著模糊的名字:陳默。
這個名字在入職檔案裡見過——1993年失蹤的檔案管理員,正是老館長的前一任。
“他替我守了三十年櫃子,”腦海裡的聲音帶著笑意,像毒蛇吐信,“現在輪到你了。”
應急燈突然全滅,整個大廳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。我聽見布料摩擦地麵的窸窣聲從四麵八方湧來,脖頸間突然一緊,有什麼冰涼的鏈子纏了上來,是那枚懷表!表蓋貼著我的皮膚,裡麵傳來清晰的齒輪轉動聲,還有……越來越快的心跳。
“滴答,滴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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