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的老宅，時鐘仿佛停擺，隻剩下這無儘循環的、來自地獄的滴答聲。林薇這才想起，奶奶生前總說，這房子裡有東西陪著她，很熱鬨。
她當時隻當是老人的胡話。
現在她才明白，奶奶不是一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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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房子裡，從來都不是一個人。而那些“陪伴”著奶奶的東西，似乎並不打算讓她這個唯一的繼承人，輕易離開……
林薇的後背死死抵住冰冷的木門，門外的“滴答”聲與門內樓梯上的腳步聲詭異地重合，像兩麵夾擊的鼓點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樓梯口那團藍色碎花布衫的陰影又下移了一級，布衫下擺掃過台階時，竟在積塵上留下一道暗紅的濕痕。
“奶奶……”她喉嚨發緊，無意識地呢喃。記憶裡奶奶總愛穿這件布衫在院子裡曬梅乾，陽光透過布料時，藍色會泛出一種陳舊綢緞的光澤。可眼前這團陰影裡的布衫，顏色暗沉得像浸過血水的抹布，每一寸褶皺都在滲出腥甜的氣息。
突然，她想起奶奶臨終前攥著她的手，反複念叨著“彆翻箱底……槐樹下的東西……”當時隻當是老人糊塗，此刻卻像驚雷劈在腦海。她猛地轉身，手指在門板上摸索到冰冷的門閂——奶奶生前總說夜裡有風，必須閂緊大門。
“哐當！”門閂落下的瞬間，門外的滴答聲戛然而止。
林薇不敢回頭看樓梯，踉蹌著撲向客廳角落那個帶銅鎖的舊木箱。這是奶奶的陪嫁箱，她小時候總好奇裡麵藏著什麼，奶奶卻從不讓碰。此刻鎖扣在她顫抖的手指下發出“哢噠”輕響，箱蓋彈開的刹那，一股更濃烈的甜膩味混合著樟腦丸氣息撲麵而來。
箱子裡沒有金銀細軟，隻有一疊用油布包著的舊報紙，和一本邊角磨圓的線裝書。她扯開油布，報紙上密密麻麻貼著剪報，全是幾十年前城郊失蹤兒童的報道，泛黃的紙頁上用紅墨水圈出了每個孩子失蹤的日期和地點——竟都與老宅附近的槐樹林有關！
線裝書的封皮早已脫落，露出暗黃色的紙頁，上麵是奶奶歪斜的字跡。她急切地翻開，第一頁就畫著老宅的平麵圖，地下室的位置被紅筆重重圈出，旁邊寫著：“第七個孩子的血，才能喂飽它……”
“滴答。”
這次的聲音來自她身後。
林薇渾身僵硬，書頁從指間滑落，恰好翻開到中間某頁。紙上用暗紅墨水畫著一個扭曲的人形輪廓，輪廓外纏繞著藤蔓般的根須，而輪廓上方，赫然是一件藍色碎花布衫的簡筆畫，布衫領口處寫著三個字：槐樹人。
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湊近了後頸，冰冷的氣息吹起她的發絲。那股甜膩的血腥味幾乎讓她窒息，她猛地抓起木箱裡的線裝書向後揮去，書脊砸在某個堅硬的物體上，發出“咚”的悶響。
“啊——！”一聲非人的嘶吼在客廳回蕩。
林薇趁機滾到一邊，抬頭看見那團藍色布衫的陰影踉蹌著後退，布衫領口處裂開一道縫隙，裡麵露出的不是皮膚，而是纏繞著暗紫色根須的樹皮！陰影的“臉”上，兩顆凹陷的樹洞裡滲出粘稠的血珠，正“滴答滴答”落在地板上。
“槐……槐樹人……”她指著那東西，想起日記裡的畫。
陰影發出嗬嗬的聲響，樹皮縫隙裡滲出的血珠突然增多，像下雨般滴落。林薇這才發現，地板上的血漬正在蠕動，細小的根須從血滴裡鑽出來，沿著地麵快速向她蔓延。
她連滾帶爬躲到書桌後，抓起桌上的剪刀。根須已經纏上了她的腳踝，冰涼滑膩的觸感讓她胃裡翻江倒海。就在這時，她瞥見書桌抽屜縫隙裡露出半張紙——是她下午整理遺物時沒注意到的。
她用剪刀砍斷腳踝上的根須，猛地拉開抽屜。那是一張奶奶年輕時的照片，背景正是老宅後院的大槐樹。照片上的奶奶笑得溫婉，可她身邊的樹乾上，竟嵌著一張模糊的人臉，眼睛和嘴巴的位置布滿了細小的根須，正對著鏡頭“微笑”。
照片背後，是奶奶蒼老的字跡：“它住在槐樹下，用孩子的血換長生。我替它守著房子，它讓我……”後麵的字被血漬浸透，無法辨認。
“滴答滴答滴答——”
樓梯上的陰影再次逼近，這次它的布衫下伸出了根須狀的手臂，在空中揮舞時發出簌簌聲響。林薇握緊剪刀，突然想起日記裡提到的“第七個孩子”。奶奶生前總說自己無兒無女，可她明明有父親……
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。她猛地看向照片上奶奶的肚子——那微微隆起的弧度，不像穿了厚衣服，更像是……
根須已經纏上了她的脖頸，冰冷的觸感讓她呼吸困難。她用儘最後力氣將照片塞進嘴裡，另一隻手抓起線裝書，狠狠砸向陰影中央那道樹皮縫隙。
“噗嗤！”
暗紅色的汁液噴濺而出，帶著泥土和腐葉的腥氣。陰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，根須瞬間縮回，藍色布衫像破布般飄落在地，裡麵露出一段燒焦的槐木軀乾，樹乾上裂開的洞裡，滾出一顆沾滿血汙的銅鎖。
林薇癱倒在地，大口喘著氣。她看向那把銅鎖，突然想起奶奶下葬時，父親曾說奶奶的骨灰壇裡少了一樣陪葬品——那是她常年掛在脖子上的、刻著“槐”字的銅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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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，天邊泛起魚肚白。老宅裡的滴答聲終於停了，但林薇知道，事情遠沒有結束。她低頭看向手中的線裝書，最後一頁畫著一個嬰兒被根須纏繞的圖案，旁邊寫著一行小字：
“我的女兒，你的血，該還給它了。”
而書的封底，不知何時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，在地板上暈開一個眼熟的形狀——正是後院那棵大槐樹的輪廓。槐樹的中心，有一個模糊的人形陰影，正透過書頁，無聲地注視著她。
老宅的晨光裡，彌漫著血與槐花香混合的、令人作嘔的甜膩。林薇知道，她不僅繼承了這棟房子，還繼承了奶奶用幾十年光陰喂養的、藏在槐樹下的秘密。而那個“東西”，顯然不打算讓她帶著秘密離開。
晨光被老宅窗欞切割成碎金，卻照不亮地下室那道ney撬開的磚縫。林薇攥著奶奶的銅鎖，鎖麵沁涼，上麵的“槐”字凹槽裡凝著暗紅血垢。她記得日記最後一頁嬰兒圖案旁的字跡——“你的血該還給它”，而此刻鎖孔正滲出同類的液體，像某種詭異的召喚。
地下室的黴味混著泥土腥氣撲麵而來。她用打火機照亮台階，磚牆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數字：1、3、5、7。第七個數字被刻得尤其深，凹痕裡嵌著細小的骨粉。走到第六級台階時，她踢到個硬物——是個鏽跡斑斑的鐵盒，盒蓋上焊著槐樹葉形狀的鎖扣，與她手中的銅鎖嚴絲合縫。
“哢噠。”鎖開的瞬間，一股濃烈的腐香衝出，鐵盒裡不是金銀，而是一疊用槐樹皮包裹的蝶形骨片。每片骨蝶翅膀上都刻著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，最底下那片骨片邊緣泛著新茬，上麵用紅墨水寫著她的名字——林薇。
“滴答。”
頭頂傳來木板擠壓的呻吟。她猛地抬頭，看見地下室天井的玻璃罩上，正緩緩爬過一條根須，根須頂端粘著片藍色碎花布——是槐樹人的殘骸。昨夜被她砸爛的槐木軀乾，竟在晨光中重新生長。
她抓起骨蝶想跑，卻聽見身後傳來嬰兒的啼哭聲。轉頭望去，地下室角落的陰影裡，竟蜷著個被根須纏繞的女嬰，嬰孩的臉與照片上奶奶年輕時如出一轍。女嬰睜開眼，瞳孔竟是兩枚旋轉的槐樹葉，她伸出藕節般的小手，指向牆角那堆腐爛的布料——裡麵露出半隻童鞋，正是幾十年前失蹤兒童報道裡提到的樣式。
“奶奶……”林薇後退半步，踩到個柔軟的物體。低頭一看，是片埋在土裡的衣襟，布料上繡著褪色的並蒂蓮——那是奶奶出嫁時的嫁衣。她猛地扒開泥土，下麵竟埋著一具蜷縮的女屍，屍身穿著藍布衫，脖頸處纏繞著粗壯的槐樹根，而女屍的臉，赫然與照片上的奶奶分毫不差！
真正的奶奶，早就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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