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薇是在奶奶去世一個月後,才不得不回到這座位於城郊的老宅的。父母早已在市中心買房定居,這座爬滿青苔的兩層小樓,承載著她童年零碎的記憶,也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、屬於舊時光的黴味。
遺囑裡,奶奶把房子留給了她。處理完後事,她需要回來整理遺物,順便看看這棟老房子是否還能住人,或者乾脆賣掉。
第一天下午,她打開吱呀作響的木門,陽光勉強擠過蒙塵的窗玻璃,照亮了客廳裡覆蓋著白布的家具,像一個個沉默的幽靈。空氣中除了灰塵和黴味,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……甜膩味,像是某種過期糖果的味道。
她皺著眉,先打開所有窗戶通風,然後開始從一樓的書房入手。奶奶生前喜歡讀書,書房裡塞滿了舊書,散發著紙張泛黃的味道。她一本本整理,試圖找到奶奶可能留下的信件或日記。
天色漸暗,城市的喧囂被隔絕在這片老街區之外,隻有偶爾路過的汽車喇叭聲,顯得格外突兀。林薇打開了書房的台燈,暖黃色的光勉強驅散了部分陰影,但角落裡,似乎總有什麼東西在陰影裡蠕動,讓她忍不住頻頻回頭。
“大概是太累了。”她揉了揉太陽穴,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。
就在她走出書房的瞬間,一陣清晰的“滴答”聲,從樓上傳來。
聲音很輕,像水滴落在地板上,但在這過分安靜的老宅裡,卻異常清晰。
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。樓上?奶奶去世後,她上來過一次,匆匆看了一眼,然後就鎖上了所有房門。現在樓上應該是空的。
她屏住呼吸,側耳傾聽。
“滴答……滴答……”
聲音還在繼續,不緊不慢,仿佛一個無形的時鐘,在寂靜中計量著時間,也計量著她的恐懼。
是水管漏水嗎?她安慰自己,可能是樓上衛生間的水管壞了。她抓起樓梯口的手電筒,決定上去看看。
木質的樓梯踩上去“咯吱”作響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神經上。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顫抖,照亮了剝落的牆皮和掛在牆上、奶奶年輕時模糊的黑白照片。照片裡的女人,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微笑。
“滴答……滴答……”
聲音來自二樓走廊儘頭,奶奶的臥室。
林薇的手心開始冒汗,她走到臥室門前。門是鎖著的,她記得自己明明鎖好了。但那“滴答”聲,確確實實是從門內傳來的。
她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鑰匙,插入鎖孔。轉動鑰匙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。
“哢噠。”
門開了。
一股濃烈的甜膩味混合著更重的黴味撲麵而來,讓她幾欲作嘔。手電筒的光射進去,首先看到的是奶奶那張老式的雕花大床,床上的被褥整齊地疊著,仿佛奶奶隻是出門散步,隨時會回來。
“滴答……”
聲音來自床的方向。
林薇鼓起勇氣,將光束移過去。
然後,她僵住了。
床上,疊好的被子中央,有一小片深色的汙漬,正不斷地、緩慢地擴大。而那“滴答”聲,正是從被子上方傳來的。
她慢慢抬起手電筒,光束向上移動——
天花板上,沒有水漬。
光束再往上,照到了床頂的雕花床簷。
在床簷的陰影裡,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。
林薇的心臟狂跳,幾乎要衝破胸腔。她強迫自己看清——
那是一隻手。一隻蒼白、乾枯,指甲縫裡塞滿黑色汙垢的手,正從床簷的陰影裡垂下來,指尖懸在被子上方,一滴暗紅色的、粘稠的液體,正從指尖滴落。
“滴——答。”
甜膩的氣味,是血的味道。
林薇尖叫一聲,轉身就往樓下跑,手電筒“哐當”一聲掉在地上,光束亂晃,照亮了牆上奶奶照片裡,那雙突然變得空洞而怨毒的眼睛。
她連滾帶爬地衝下樓梯,身後的“滴答”聲越來越快,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追她。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廳,隻想逃離這棟可怕的房子。
就在她伸手去拉大門時,手卻頓住了。
大門的門縫下,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滲進來。
是紅色的,粘稠的液體,像剛才那滴落在被子上的血。
而門外,傳來了同樣的“滴答”聲,不緊不慢,仿佛在敲門。
“滴答……滴答……”
屋內屋外,都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,將她困在了這座充滿秘密和怨毒的老宅裡。她猛地回頭,看到樓梯上,一個穿著奶奶生前常穿的藍色碎花布衫的身影,正一步一步,緩緩走下來。
那身影沒有臉,隻有一片模糊的陰影,而從陰影裡,不斷滴落著血珠,在地板上彙成一條蜿蜒的、通向她的路。
“滴答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