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的指尖剛碰到那本線裝書,就覺得不對勁。
不是古籍該有的乾燥脆硬,而是像沾了水的海綿,指尖能摸到一層黏膩的濕意,混著陳年黴味,還裹著點若有若無的腥氣——像夏天暴雨後,老牆根下腐爛的樹葉味,又比那更衝,帶著點鐵鏽的銳感。
“這是昨天整理舊庫房找出來的,民國二十年的《禮記集解》,封麵爛得厲害,你先試著補補。”
組長老張把書推過來時,眉頭皺了皺,“彆靠太近,我剛才翻了兩頁,總覺得身上發毛。”
林夏“嗯”了一聲,把書放到修複台上。台燈的暖光打在封麵,深褐色的絹布已經糟朽,邊角蜷曲得像枯蝶的翅膀,正中央有個奇怪的印記——不是黴斑,是個工整的“□”,用墨畫的,邊緣卻泛著淺紅,像墨裡摻了血。
她戴上手套,剛要翻開第一頁,指尖突然觸到一絲軟滑的東西。
低頭看,是一根頭發,黑得發藍,纏在書脊的線縫裡,末端還沾著點暗紅的碎屑,指甲蓋大小,捏起來發脆,像乾涸的血痂。
“奇怪。”林夏把頭發挑出來,放在白紙上。古籍修複室裡恒溫恒濕,按理說舊書裡不該有這麼“新鮮”的頭發,更不該有血痂。
她抬頭看了看四周,同事們都埋著頭忙自己的活,窗外的天陰得厲害,鉛灰色的雲壓在老圖書館的尖頂上,把屋裡的光線濾得發灰,連台燈的暖光都透著股冷意。
翻開第一頁時,林夏的手套蹭到了紙頁邊緣。不是正常的紙質摩擦聲,而是像指甲刮過砂紙的“沙沙”聲,很輕,卻紮得耳朵發疼。
她低頭,看見紙頁上除了豎排的宋體字,還多了幾道細長的劃痕,縱橫交錯,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紙上亂刮。
劃痕的末端都指向同一個地方——書頁右上角的空白處,那裡畫著一個和封麵一樣的“□”,隻是這個“□”的右下角,缺了一小塊,露出紙的本色,像被什麼東西啃過。
“叮鈴——”
牆上的掛鐘突然響了,林夏嚇了一跳,手裡的鑷子差點掉在地上。她看了眼時間,下午五點半,到下班時間了。
同事們陸續收拾東西,老張路過她的工位時,又叮囑了一句:“那本書彆帶回去,放庫裡鎖好,我總覺得那書邪門。”
林夏點頭,把書合上,準備放回庫房。可剛拿起書,就覺得書脊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,像有什麼東西在書裡動。
她愣了一下,把書貼在耳邊聽——沒有聲音,隻有剛才那股黏膩的腥氣,順著書頁的縫隙鑽出來,比之前更濃了。
庫房在修複室的地下室,沒有窗戶,隻有幾盞慘白的熒光燈。林夏推著書車走進去,腳步聲在空曠的庫房裡回響,顯得格外刺耳。
她找到標著“民國古籍”的貨架,剛要把書放進去,就看見貨架最上層,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的影子。
那影子很小,像個孩子,蹲在貨架上,背對著她。林夏的心臟猛地縮緊——庫房的門是鎖著的,除了她和老張,沒人有鑰匙,怎麼會有影子?
“誰?”她喊了一聲,聲音在庫房裡反彈,變成細碎的回音。
影子沒動,還是保持著蹲坐的姿勢。林夏握緊手裡的書,慢慢走過去。離貨架還有三步遠時,影子突然轉了過來——沒有臉,隻有一團模糊的黑,像被墨染過的棉花,可她卻能清晰地感覺到,那團黑裡,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她,帶著刺骨的冷意。
“啊!”林夏往後退,手裡的書掉在地上,封麵朝上,那個“□”的印記在熒光燈下泛著詭異的紅光。
影子從貨架上跳下來,慢慢朝她走過來。林夏轉身就跑,書車被她撞得發出“哐當”一聲,古籍散了一地。
她衝到庫房門口,手抖得厲害,鑰匙插了三次才插進鎖孔,轉了兩圈,“哢嗒”一聲鎖上門。
跑回修複室時,同事們都走光了,隻有老張還在收拾東西。看見林夏臉色慘白,老張連忙問:“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”
“庫房裡……有影子。”林夏喘著氣,指著地下室的方向,“沒有臉,全是黑的,蹲在貨架上。”
老張的臉色變了,他放下手裡的東西,拉著林夏往辦公室走:“彆跟彆人說,那庫房本來就邪門。
二十年前,有個實習生在庫房裡失蹤了,找了半個月都沒找到,最後隻在貨架上發現了一本翻開的書,書頁上畫著個‘□’,和你手裡那本一樣。”
林夏的後背瞬間爬滿冷汗:“那個實習生……叫什麼名字?”
“記不清了,隻知道是個女生,當時也是負責修複民國古籍。”老張歎了口氣,“從那以後,庫房就很少有人去,隻有我和你敢下去。剛才我沒跟你說,是怕你害怕,沒想到……”
林夏沒再聽老張說話,她滿腦子都是那個影子,還有書裡的劃痕和“□”。
她突然想起,剛才書掉在地上時,她好像看見書頁裡夾著一張紙,不是古籍的紙,是現代的打印紙,上麵好像寫著什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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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得回去拿那本書。”林夏站起來,就要往地下室走。
老張拉住她:“彆去!天黑了,庫房裡更邪門,有什麼事明天再說。”
林夏搖頭:“不行,我得去拿,我剛才看見書裡夾著東西。”
老張拗不過她,隻好拿上鑰匙,陪她一起去地下室。庫房的門打開時,一股濃烈的腥氣撲麵而來,比剛才更重了。林夏走進去,熒光燈的光閃爍了兩下,突然滅了。
“怎麼回事?”老張掏出手機,打開手電筒,光柱在庫房裡掃過——貨架上的古籍都好好的,地上的書車倒在一邊,她剛才掉的那本《禮記集解》,就躺在書車旁邊,封麵朝上,那個“□”的印記,在手機光下泛著暗紅的光。
林夏走過去,撿起書。剛翻開第一頁,就看見裡麵夾著一張打印紙,紙上隻有一句話,用黑色的筆寫的,字跡歪歪扭扭,像是在發抖:“它在找‘□’的角,彆讓它找到,它會帶你走。”
紙的邊緣沾著點黏膩的東西,林夏用指尖碰了碰,是濕的,還帶著剛才那股腥氣。她把紙遞給老張,老張看完,臉色更白了:
“這字……像二十年前那個失蹤實習生的字,我記得她寫字就是這個樣子,撇畫特彆長。”
林夏的心臟狂跳。
她又翻了幾頁書,發現每一頁的右上角,都畫著一個“□”,有的缺左上角,有的缺右下角。
隻有最後一頁的“□”是完整的,可完整的“□”中間,卻畫著一個小小的人影,人影的脖子上,纏著一根黑繩,繩子的末端,拴著一個“□”的碎片。
“我們走!”老張拉著林夏,就往庫房外走,“這書明天送回老家,再也彆碰了!”
林夏被老張拉著,手裡還攥著那本書。走出庫房時,她回頭看了一眼——貨架最上層,那個黑色的影子又出現了,這次,它不再是蹲坐的姿勢。
而是站著,慢慢抬起手,指向她手裡的書,影子的指尖,缺了一小塊,像被什麼東西咬掉了,和書裡某個“□”缺的角一模一樣。
回到家時,已經是晚上七點。林夏把書放在玄關的櫃子上,沒敢帶進臥室。她衝了個熱水澡,可身上的冷意卻一點沒散,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跟著她,貼在她的後背,呼吸時帶著那股黏膩的腥氣。
夜裡,林夏被一陣“沙沙”聲吵醒。不是窗外的風聲,是從玄關傳來的,像指甲刮過紙的聲音。
她開燈,走到臥室門口,透過門縫看見——玄關的櫃子上,那本《禮記集解》正自己翻著頁,一頁一頁,速度越來越快,書頁的“沙沙”聲裡,還混著一陣輕微的、像是有人在哭的聲音,細若遊絲,卻紮得耳朵發疼。
林夏不敢出去,她靠在門後,聽見翻書的聲音突然停了。
緊接著,傳來一陣“咚、咚、咚”的聲音,像是有人用手指在敲櫃子的門,每敲一下,就伴隨著一聲“□……”的低語,模糊不清,卻能確定是個女人的聲音。
她拿出手機,給老張發微信,可消息發不出去,信號欄裡隻有一個“x”。她又打電話,電話裡傳來“嘟嘟”的忙音,像是被什麼東西屏蔽了。
這時,玄關的燈突然亮了。
林夏透過門縫,看見櫃子上的書不見了,地上多了一道黑色的痕跡,從櫃子一直延伸到臥室門口,像有人用墨在地上拖過,痕跡的末端,畫著一個“□”,缺了右上角,和她第一次在書裡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敲門聲響起,不是敲大門,是敲她的臥室門。
林夏的後背貼著門板,能感覺到門板上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,還有那股熟悉的腥氣,從門縫裡鑽進來,裹著女人的低語:“把‘□’的角給我……我要找齊它……”
林夏沒說話,她握緊手機,手指在屏幕上亂按,想報警,可撥號鍵怎麼也按不下去,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張照片——不是她手機裡的照片,是一張黑白照,照片上是個女生,穿著藍色的工裝,手裡拿著一本古籍,正是她修複的那本《禮記集解》。
女生的嘴角笑著,可眼睛裡卻沒有光,脖子上纏著一根黑繩,繩子的末端,拴著一個“□”的碎片。
照片的下方,有一行字:“我叫蘇梅,1998年7月15日,在庫房裡丟了‘□’的角,它帶我走了,現在,該你了。”
“咚!”
敲門聲突然變重,門板被撞得晃了一下。
林夏看見門縫裡的黑色痕跡,正慢慢往上爬,像一條黑色的蛇,順著門板的縫隙,鑽進臥室裡,在地板上聚成一個小小的“□”,缺了右上角。
“把角給我……”女人的聲音更近了,像是貼在門板上說話,“書裡有最後一個角,你拿出來,我就不找你了……”
林夏突然想起,最後一頁書裡,那個完整的“□”中間,拴著的“□”碎片。